哈佛大学学者沃尔佩(John Della Volpe)长期关注美国青年文化心态,一直进行追踪访谈,在其最新著作阐述了对美国新一代价值观的理解,值得中文圈读者重视。作者把Z世代(Generation Z)定义于出生在1990年代中期(大致可以对应中国的95后)及以后的美国青年,其父母往往生于1960年代和1970年代(即中国人所称的60后和70后)。由于疫情影响,他们成了大量使用线上视频的“Zoomers”。
美国青年的反思和抗议并非一味消极和逃避,而是积极参与改变社会和构建新的运作方式,其中一个重要手段,就是关注大公司的政治立场和对社会议题的态度,并以此决定自己的消费行为和品牌认同。Z世代有效地利用自己作为一个消费群体的杠杆作用,拥有两个力量:选票和钱包。
但是作者也指出,美国青年的反思和抗议并非一味消极和逃避,而是积极参与改变社会和构建新的运作方式,其中一个重要手段,就是关注大公司的政治立场和对社会议题的态度,并以此决定自己的消费行为和品牌认同。年轻人作为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和未来主流市场的潜力,使得大公司不敢忽视他们的声音,因此,Z世代有效地利用自己作为一个消费群体的杠杆作用。用作者的话来说,美国青年拥有两个力量:选票和钱包(ballots and wallets)。同时,在对投票这一常规政治参与行为的兴趣不足的情况下,新一代美国青年更倾向于直接服务社区。
广泛反思无节制资本主义
尽管沃尔佩的研究主要关注美国国内议题,而非美国青年如何看待美国以外的世界,但很明显的是,和更早的几代人相比,今天的美国Z世代已经成长在一个亚洲崛起、中国的影响无处不在的时代,客观上和60后和70后成长的冷战环境中,中国既封闭又贫穷的状态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同时,全球化又使得“网民”成为一个超越国界的共同身份,一些社交、视频分享软件,乃至网络游戏,都把青年一代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们对于美国以外的世界的兴趣,可以被更多地激发起来,并且超越泛泛的民俗文化而获得更深的理论启迪。
在这位学者看来,这一代美国青年从幼年和童年时期开始,就生活在剧烈变化和动荡的环境中,从恐怖袭击、反恐战争,到金融危机、占领华尔街运动、特朗普现象,到弗洛伊德命案,再到至今仍未终止的冠病疫情,这代青年始终处在不断的精神冲击之下。由于种种因素,作者发现,这一代人的精神紧张症状,远远高于年长的一代人,而导致精神焦虑的原因依次为大规模枪击、自杀率飙升、气候变化和全球暖化、遣返非法移民家庭及其导致的家庭分裂,以及性骚扰和性攻击。
历史系副教授
总的来说,笔者对美中关系的长远走向并不持乐观态度,相信由于中美文化基因、信仰体系、价值观的巨大差异,以及现实中体量接近,利益冲突的竞争关系,难以从根本上调和未来的政治相处。但是,美国社会内部的剧烈变化和新一代青年(Z世代)的崛起,也使得未来两国社会进行对话和了解的可能性并未消除,甚至还可能增加。也就是说,老一代所能进行的基于现实合作的沟通和回旋,也许已经穷尽,但新一代年轻人之间基于价值观和共同面对的问题和关切的对话还可以继续。
在笔者看来,这位美国学者的研究,基本上符合笔者在美国对青年一代的长期观察,包括精神压力沉重和精神障碍高发,以及对美式传统资本主义的全面怀疑,尤其是一些核心内容,如对公民拥枪的神圣化、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种族歧视的历史和仍未彻底解决的种族问题,以及大公司垄断经济和传媒等,加上有更多直接服务公众(serve the public)的意识和环保意识。
另外,在这一代青年中,还出现了宗教式微,但仍然追求某种个体精神修行体验的倾向。在这种倾向中也含有社会公义的成分,即作者所说的一种“If one suffers, all suffer”(“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道德情感,并感觉到某种相通处。因此,这一代青年更加关注减贫、移民(包括非法移民)的困境、少数族裔权益和所受待遇等,但都一致支持更加严格的控枪法令。
笔者仍然不认为未来会再度出现更老一代的那种对中国充满温情,同时也带有某种怜悯的老派美国“中国通”,也不寄望于出现扭转乾坤的大人物。但是,一些全球性的困境和跨越意识形态的共同经历和关注,加上更为便捷的联络,应该可以成为两国同代人之间彼此平等、坦诚、理性交流的基础。
作者是美国阿勒格尼学院
作者认为,这一代青年开始对不加节制的资本主义(unchecked capitalism)进行了广泛反思,认为美国社会已经被大资本所操控,从而寻求一种现代的和有道德的资本主义。因为他们已经面临现实的严峻考验,包括美国工薪阶层占有的总财富比率,从2009年的1.7%降到2011年的0.3%的现实,而不得不思考系统性的不平等以及经济正义问题。
在这种大环境中,中美两国之间的对话未必一定要局限在既有的、体制性的防疫、气候变化等政府渠道着力的领域,也可以关注一些青年普遍关心的非体制问题,比如社区服务、志愿者组织、减贫和均富的实践、促进社会公正和权益保护的行动等领域。
笔者认为,这些都是值得赞赏的进步主义倾向,也有利于亚裔在美国社会获得更多的理解和支持。事实上,美国社会的进步本身也是通过一代代的怀疑、反叛和修正而实现的。
在这些实践领域和论域,亚洲文化、社会和学者其实有很多可供美国青年思考的经验和思想资源,包括人际交往模式、家庭伦理、对枪支暴力的管控、儒道佛思想中人与自然一体的倾向,和对他人痛苦和困境的共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