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观察体会当代“新冷战”的激烈对峙程度,从最近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不幸遭遇枪击辞世,世界各国政府和人群对此事件展示的不同态度反应,就不难窥到端倪。如果以现代文明进步的标准衡量,即发展、民主、和平的标准,就会对政治家安倍得出比较正面、真挚和客观的评价。反之,如果从某些狭隘或扭曲的观念视角出发,戴着镣铐起舞,有关看法反响就会畸形走样。

思想观念价值之争足以形成一场“新冷战”,因为文化及形而上的变革,往往滞后于体制和器物层级的变革。以中国为例,虽然在1911年就推翻了清朝帝制,建立了亚洲第一个共和国,但在那之后的100多年间,封建衣钵不断死灰复燃,专制余孽反复卷土重来,给国家民族造成了重大损害灾难。俄罗斯也是现成的案例,冷战结束了30年,但其思想意识观念滞后远远不止30年,作为其当代核心思想的所谓“新欧亚主义”,实在是文化远见的沉沦和战略思维的堕落。

此类指称已近乎于诡辩术。所谓洗脑,是指威权方面通过强行推送自己喜欢的信息,并钳制自己不喜欢的信息,对受众长期的定点定向宣传熏染,最后造成洗脑效应。洗脑的前提是剥夺自由开放的舆论流通选择平台,如此才能让洗脑发生。西方舆论确实有自己的观点价值取向,这属于正常现象,但其传播平台的基本性质是自由、透明和开放的,受众有充分的信息选择和判断空间。由此,所谓“被西方舆论洗脑”的指责,实际上难以自圆其说。

笔者以为,关键在如何定义“新冷战”,是指原版冷战模式的简单重复,还是指具备当代特色的冷战升级版?如果指前者,可以说已基本难以倒退复制,而如果指当代升级版,那应该是正在进行式,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激烈空前的对决博弈。

这也充分表明,此轮新冷战其实比旧冷战的风险、艰难和规模更加巨大,道路更加崎岖,挫折在所难免,因为思想观念和价值的升级进化,是一个渐进、复杂、容易发生异化歧变的过程,但又是向现代文明过渡跨越的必经之路。

至于对今年初开始的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战争的看法反应,更是凸显“新冷战”的全方位对峙博弈,在这方面,许多具体细节和表现有目共睹,篇幅所限不加赘述。这里特别评述一下所谓普京的民意支持度,于俄乌战争爆发后在其国内不降反升的“奇葩”现象。熟悉历史的人可能对此也不觉得奇怪,二战期间希特勒在德国国内,墨索里尼在意大利国内,都曾获有较高的民意支持,当然这里的“民意”,是经过洗脑、压制和扭曲的民意,只允许歌功颂德或莺歌燕舞。真正的反战声音甚至浪潮,只是在民主国家才有发生的可能和记录,于是操纵的民意与自由的民意之间,无疑会形成对峙反差。

在新冷战的博弈过程中,也有些人把思想观念价值的较量,简化成所谓“话语权”的较量,换句话说,即是在思想观念价值的对峙比较难占上风的情况下,放弃实质的推理辩论,转而强调发声和宣传,并在话语权中掺加诡辩术和假消息等等。

在新冷战的博弈过程中,也有些人把思想观念价值的较量,简化成所谓“话语权”的较量,换句话说,即是在思想观念价值的对峙比较难占上风的情况下,基本放弃实质的推理辩论,转而强调发声和宣传。常言道,有理不在声高,而突出话语权的动机,是无理也要声高,并在话语权中掺加诡辩术和假消息等等。普京就曾对俄罗斯社会和民众宣称,小心不要被西方舆论“洗脑”。

说新冷战的特点是已达到泛国家体制形式的维度,主要在广义的意识形态平台上展开,是因为旧冷战期间对峙的壁垒森严、泾渭分明,已经不复存在,譬如已经没有了实体的“柏林墙”,思想观念价值更多是在交错环境和信息对流中展开博弈。冷战期间的传统斯大林式国家体制,今天几乎只剩朝鲜一家在唱独角戏。其他的国家民族都至少经过一定程度的经济发展、体制变革、对外开放,拉近了自己与世界先进文明发展潮流的距离。

在此形势下,一时间以福山为代表的看法观点,对世界前途感到异常顺畅乐观,却忽视了在形而上层级许多东西的根深蒂固,甚至积重难返。而且,原教旨的核心因素,现在还经常可以加上维护国家利益,弘扬民族主义,反对外来干涉等修饰包装,以误导民意,蛊惑人心。譬如俄罗斯对乌克兰赤裸裸的武装侵略,却被美化包装成为维护国家安全利益的“特别军事行动”,并且还在自己国内收到舆情和民意支持的成效。

中国自1840年以来的近现代历史反复证明,器物层面对现代化的看齐赶超,并非最难,难在思想观念价值上的全面启蒙解放。现代文明的真正曙光,不产生在物质和金钱的堆积,而是发自于一个民族头脑和心灵的深处。

旧冷战模式是什么性质?不难发现它比较局限在国家体制形式、军力武备,以及狭义传统意识形态对峙的范畴。今日的新冷战,则已达到泛国家体制形式的维度,各方避免卷入直接的军事竞赛,主要是在广义的意识形态平台,即思想观念价值方面的对峙竞争。注意,这里要避免另一种极端,即把新冷战粗泛地归咎于所谓不同文明冲突。新冷战的特点,是意识形态的核心原则对峙还在,但对峙的外延,在多方面领域已大大扩展。

1945年至1991年的美国苏联两大集团之间的冷战,已经过去30年。30年后有没有“冷战”重来或“冷战2.0版”?表面似乎是没有。美国宣布要与中国竞争,但不愿称其为冷战,中国也经常声称反对冷战思维和行为。俄罗斯方面,国力日渐衰落,今年初发动了地区热战,更把自己陷入泥潭。

(作者是在美国的国际文化战略研究和咨询专家)

福山在结论上的误区,是其视野尚未达到人类文明的后民主社会阶段。民主自由法治凯旋之日,绝非意味着人类历史的结束,而应该是新的文明阶段的崭新出发,包括升级全球化合作和平发展秩序,向着元宇宙和外空星球探索,把握气候环境变化和征服人类痛疾顽症,争取科技升级,发明创新等更广阔光明的未来。

美国著名政治学者福山在上世纪90年代初冷战结束前后,发表其成名作《历史的终结》,轰动一时。现在回头看,该书的立意依然不错,境界愿景可期,即指出民主自由法治的普世价值和社会形态,终将在人类文明的大潮中百川归海,天下所向。但福山的论述在逻辑和结论上出现了两大误区。逻辑链上明显忽视了一个重要的过渡阶段,即在国家传统体制形式上的冷战结束之后,还会有思想观念价值上的艰难角力拼搏,也就是新冷战。在这个重大过渡阶段的胜负与否,才是决定向现代文明成功转型能否发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