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小布什20年前的气势和自信形成鲜明对比。当时不仅法、德两个老牌北约盟国反对,连同属盎格鲁·撒克逊“五眼联盟”的北邻加拿大都袖手旁观,可是小布什仍然执意发动伊拉克战争。几年前有历史学者在《华盛顿邮报》上撰文,声称这是二次大战以后,代表美国世界霸权的“美国治世”(Pax Americana,又称“美国治下和平”)时代终结的起点。
小布什政府这一历史性错误决策,建立在对国际和美国自身局势发展一厢情愿的短视上。伊拉克战争不仅最后导致他发起的“反恐战争”,以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卷土重来收场,格林斯潘几年后更被指责为环球金融危机的主要罪魁之一,加快了美国蓝领阶层沉沦和民粹主义高涨所带来的严重社会分裂。
或许是历史的巧合,时下也正是美国小布什政府发动伊拉克战争20周年。《纽约时报》一篇回顾评论,不无讽刺地提到去年小布什在一场演讲中的“口误”,把普京发动对乌克兰的战争,说成是“对伊拉克毫无道理和野蛮的入侵(wholly unjustified and brutal invasion of Iraq)”,暗示这一“口误”是小布什在潜意识上承认伊拉克战争的失败后果。
总之,伊拉克战争和俄乌战争都同样反映了战争决策者对内外局势的短视误判,以及战争本身促成的局势无常变化。历史在短短20年中如此重复,使人再次重温唐代文学家杜牧在《阿房宫赋》里感叹秦朝骄奢亡国的教训:“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另外作为“重生基督徒”,小布什本人有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在顺利打垮萨达姆政权后,他发表演讲,宣布推动中东等地的民主进程,是今后数十年美国外交政策的中心,引起美国保守派尤其新保守主义势力一片捧场之声,甚至把伊朗政权看作下一个军事打击目标。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一年前的俄乌战争决策,显然带有普京要仿效彼得大帝的历史使命感,以及“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是同一个民族”的个人信念。战争终局固然尚难确定,俄罗斯全国“部分军事动员”后仍然无法打破的僵局,显然远远超越了普京原来轻描淡写的“特别军事行动”,暴露他对国际国内局势的短视误判。
快进到当下,除了伊拉克遭受的重大人命伤亡和国家倒退,这场战争是美国自身损失惨重的历史性错误,可以说是从特朗普共和党基本盘到全体民主党人的共识,也是今天美国谴责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却在第三世界缺乏号召力的道义疮疤。
近日俄中首脑莫斯科峰会,最引人关注的是对俄乌战争会产生何种影响。从俄罗斯总统普京赞扬中国对这场战争的“中立立场”,显示北京目前无意放弃与欧美的经贸利益,而直接在军备上援助莫斯科。除非俄乌政情突变,战争僵局在可见的未来,难有实质性改变。
在国际上,法国总统马克龙几年前描述“北约正在经历脑死亡”,曾经被各界大力渲染,而拜登政府刚刚在阿富汗重演了美军撤出西贡(胡志明市)的惨状,全球共睹,无疑都影响了普京的战争决策。却不料俄乌战争反而促成北约的空前团结和扩张,以及美国援助乌军先进武器的高效。战前欧洲尤其德国对俄国能源的长期依赖,也未能制止这些国家翻脸,加入对俄制裁和大量军援乌克兰。
普京的另一大误判,便是俄罗斯自身武装力量的实际状况,“世界第二军事强国”形象一落千丈。瓦格纳私人雇佣兵集团大量招募罪犯,致使俄罗斯监狱囚犯数量显著下降,暴露了俄罗斯军事资源的贫乏低劣。
但是冷战结束后达到高峰的“美国治世”,当时也正是小布什政府单边主义决策的底气所在:第一次海湾战争展示了五角大楼高科技武器的无比威力,而在几乎空前连任五届的美国联邦储备局主席格林斯潘精明指引下,发达的美国经济更是独步全球的典范。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