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为何绝大部分的鬼魂形象总是以女性居多呢?
每当我们助长社会中的种种不平等,便是为未来的孤魂提供氧气。我们对近邻漠不关心时,都是他们孤独死的刽子手。我们对社会种种歧视漠不关心,也无形中成为隐形的加害者。
每一场为好兄弟而办的法会,在潜意识中便是我们洗净良心的仪式。每一份献上的供品,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准备的粮食,弥补我们大小过错给别人带来的伤害。因此,每场农历七月的活动,其实是一场场良心发现的现场。鬼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社会对不公不义的当下,视而不见,熟视无睹。我们意识中的孤魂野鬼,便是我们助纣为虐的产物。
每一个人的含冤死亡都代表一道社会问题。每个孤魂野鬼手上的指纹,也是一份份冤屈难伸的标记。
人鬼殊途这个道理早在2500年前就已奠定,《论语》里的“敬鬼神而远之”,体现华夏族群对于鬼神之说的态度。其含义在于与未知的鬼神保持既定距离和崇敬之意。阴间和阳间这正负两极、互相排斥的意识也随之形成。这个意识上的正邪版图,和处于阳世间的我们,对于死亡诸多的未知和恐惧,成为建构阴曹地府和鬼神意象的重要催化剂。
但与此同时,活在影视、文学和习俗中的女鬼,也是一种试图唤醒社会良知的产物。通过这些鬼魂的意象和故事里所要诠释和表达的不公及不义,鬼的存在恰恰是面镜子,把社会对弱势群体固有的歧视和欺瞒一一戳破。事实上,孤魂野鬼自古以来凸显的,便是我们和社会在良知上的匮乏。
农历七月的历史由来甚多,但在闽南系的民间习俗中,这个月份俗称鬼月,流传七月初一鬼门开,好兄弟都会来到阳世间,出访长达一个月之久,与我们共享同一个生活空间。但极其有趣的是,每当我们一谈到孤魂野鬼,心中都会衍生出女鬼和年幼的鬼仔形象来。
根据研究,简单来说,女鬼是父权主义衍生的遗毒,和父系结构主义对女性的不平等待遇和压迫的结果。在传统儒家社会框架中,女性一生须经历为人女、为人妻与为人母,“男有室、女有归”,夫家才是女性一生最后的归宿,女子有了夫家,死后才能葬入祖坟,得到祭拜。换言之,在传统社会里,重男轻女是一个相当缜密的父系意识结构,女性一旦在身前没有归宿、没有子嗣,则容易在意识上和死后演化为孤魂野鬼。
农历七月、鬼怪之谈和孤魂野鬼之说,令人恐惧,正是因为鬼这个意象穿透了人类潜意识中的七情六欲,照亮我们未实现的欲望、固有的恐惧和这辈子种种的内疚和遗憾。
根本上,鬼便是一个社会歧视和不平等当下的果实,也是最可憎的意象。我们对于其他人的不公与不义才是自身恐惧的根源。人的一言一行所造就的怨恨情仇,才是种在潜意识里的鬼魂之谈。鬼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的无颜以对和良心不断作祟的意识。事实上,人鬼便是一面镜子的正反两方。人和鬼恰好都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简言之,在父系社会男尊女卑的意识形态中,女鬼的产生和持续发酵,恰恰反映出女性在社会上持续面临的不平等待遇。
(作者是海运风险评估企业分析师,生死学研究者)
今时今日,我们所耳闻的绝大部分重大社会悲剧(不只在新加坡),都会发现被害者以女性和幼童居多。她们作为相对柔弱的对象,容易受到委屈和欺凌,无法保护自己,因而丧失性命者不在少数。华人社会至今还是父权主义结构。在这种意识形态下,女性常被男性物化,也是社会弱势的角色,常常成为实际和隐形暴力的受害者,被赋于诸多委屈、怨恨和不公的意象。
在闽南系社会和海外华人移民社会的民间信仰中,处于阳世间的我们,可以从农历七月“中元普渡”看出这种对鬼神、魂魄和死亡恐惧的氛围。新加坡华人社会也不例外,通过对亡魂野鬼的祭祀,以普渡孤魂来达到表敬之意和消灾解厄之效,消解百姓对于鬼魂的不安和不解。习俗上,人们在这个月份普遍上都不会搬家、修宅、嫁娶,以免与无后人奉祀的亡魂和饿鬼(俗称“好兄弟”)产生对冲,表示尊卑之意。换言之,这也是人们对未知空间的敬畏和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