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派人士的活跃,也反映了中国温和进步势力的缺位,以及日益恶化的舆论氛围与现实环境。如果只是因为无法通过普世价值观念表达正当诉求,就选择利用毛泽东这个神主牌维权抗争,那还可以理解。但如果真的误入歧途,就很可能让毛时代的各种悲剧再现。

在这些纪念活动的参与者中,有人只是当做类似端午中秋一样的节庆来吃喝玩乐,也有游客是来旅游打卡、凑热闹;有一些人,是出于对毛泽东的敬仰而特地赶来参与;还有些人则在纪念活动中聚会,挥舞带有毛泽东画像的旗帜,喊出诸如“不要资本主义、要走社会主义道路;不要大官僚所有制、要真正的公有制”等有着强烈意识形态色彩的、表达政治经济诉求的口号。

毛派人士对于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同样是陷入悖论。左翼革命就是要打倒一切“神”,包括宗教元神和世俗帝王,建立没有阶级和压迫的共产主义社会。但毛派人士却将毛泽东视若神明,对其言行不加认真分辨,一律当成金科玉律。毛派也反对对毛泽东的批评指摘,哪怕是基于事实的客观评价也不允许。这些行为,难道不是对左翼革命和共产主义的背叛吗?

一些中国人对毛泽东的狂热崇拜、对毛时代的高度赞美、对毛思想的全盘认同,反映的是非理性和极端化,以及知识的严重匮乏和对历史认知的错位。很多人并不了解1920年代至1970年代这半个世纪的真实历史,根据歪曲的信息,得到的是扭曲的结论。

这实在是悲哀和讽刺。左翼人士、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者,本应该以促进自由解放、扶助弱势为基本原则,但毛派人士却反其道而行之,与极右保守势力所做雷同,令人痛心和愤怒。

(作者是旅欧作家、国际政治研究者)

对于这样简单的道理和逻辑,毛派人士拒绝承认。这本身又反映其拒绝面对现实和逻辑的不自洽。类似的自相矛盾、背叛左翼基本原则,在毛派人士的言行中随处可见。类似这种价值观的政治派别,如何让人对他们推动中国向好寄予希望呢?

自2016年左右开始,对毛泽东及其思想、行为、影响的讨论,相较更早时期更加热烈。对此,笔者在2021年曾在《幻梦回魂:中国青年毛派的崛起》一文中有所叙述分析。

笔者尤其想寄语那些高举毛泽东像、高喊《毛主席语录》口号的青年毛派人士,希望他们在保有青年的朝气与热血的同时,也要开阔视野、理性思考,无论支持什么反对什么,都要了解全面的事实,多角度想问题,不被只言片语和“信息茧房”所迷惑诱导,并且真的将人民福祉当成根本目的,而不是对任何个体不加思考的盲目崇拜、不分青红皂白地狂热支持。

这些不同目的的人烘托起了毛诞130周年纪念的热烈气氛。中国官方也高调纪念,领导人讲话、媒体纷纷发文,以高度赞扬的态度评价了毛泽东。毛泽东这位130年前出生、去世近50年的中国前领导人,不仅在中国民众心目中有着重要地位,也仍然影响着如今的中国社会。

最近10年,中国政治环境日益保守,社会气氛压抑。曾经颇有影响力的泛自由派人士被边缘化,公民社会萎缩至几乎冻结。当自由民主主义的政治表达被压制,人们或选择沉默,或选择通过其他方式抱团取暖和表达诉求。毛泽东作为中国官方认可和赞誉的领导人,对毛及其思想的崇拜被许可乃至鼓励,许多人由自由派转向毛派,也就不奇怪了。在社会矛盾尖锐的当今中国,人们通过对毛泽东及毛思想的赞美,表达对现实的不满,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真的把毛思想当成解决当今问题的灵丹妙药,就大谬不然。

今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诞辰130周年纪念日。在中国各地都有不同形式和规模的纪念活动,尤其在毛泽东的家乡湖南省的故居、纪念广场等地,人山人海,气氛热烈。

不过,相较于2016年左右在网上几乎“一面倒”地赞美毛泽东的情形,最近两年对毛本人及毛派的批评讽刺之声增多,舆论更加复杂化。在线下,中国并没有反对毛泽东的人士组织活动的空间,涉及毛泽东的聚会和游行,都是崇拜、声称是信奉“毛泽东思想”者组织的。

同样让人忧虑的,是中国毛派人士在种种因素下,价值观、主张、言行,高度保守化和反智化,与国际主流左翼势力的立场完全相反。例如在环保、科技、女权、同性恋、双性恋或跨性别群体(LGBT)权利等方面,中国知名毛派人士如韩德强、艾跃进、侯宁等人,都旗帜鲜明地反对女性和性少数的自由解放,辱骂中外女权主义和女权人士,甚至还主张女性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如孔庆东、司马南等人,则将环保如气候问题当成美国压制中国发展的工具,还将环境污染、因气候危机引发的灾难等说成是美国“气象武器”造成;张宏良等人则将转基因技术及转基因农作物,视为西方毁灭中华民族的生物武器,而对转基因经过科学检验且利于农业增产的事实拒绝承认……

高度保守化和反智化

毛泽东及其思想、行为对中国与世界的影响,是复杂而深远的,无法简单评价。他推动了中国和世界革命,又给中国人民和其他一些国家的人民带来巨大伤害。他的幽灵仍然长久游荡在世间,他的遗产继续作用于中国现实,并将在未来继续产生影响、被各方利用。笔者虽不乐见于此,但并不能改变现实。只是希望人们面对“毛泽东热”,能够理性和冷静对待。

这些言论都暴露了他们名义上主张进步,实质是保守反文明分子的底色。毛派最主要的媒体“乌有之乡”还对美国极右保守人物特朗普颇为赞美,其他毛派人士及媒体也大都持如此立场。

但这些毛泽东的粉丝(简称毛派人士、毛派),对毛泽东及毛思想大多数并不了解或者一知半解。那些参与线下纪念毛泽东活动的人们,名义上是在纪念毛泽东,目的往往是多样和复杂的。

这种非理性和极端化,不仅体现在毛派人士在互联网平台上的极端话语,还有线下的暴力和威胁。例如2017年,山东学者邓相超批判毛泽东,就被毛粉集体围攻,所在单位被迫让他提前退休。毛派人士还向公权力施压,让官方拘捕批判毛泽东的人士。哪怕这些批评者对毛的评价都基于事实(虽然一些人言辞激烈了些)。毛派人士的这些行为,与自由包容的文明社会是不相容的。

中国人何时能摆脱个人崇拜和反智主义,不再将某一个人及其思想不加分辨地盲目遵从,而是基于事实和逻辑进行独立思考判断,并坚持以人道与民主的普世价值立场争取自己的权利,尊重多元。唯有如此,才能走出困境,迎来个人的解放与民族的新生。

毛派人士为实践“乌托邦”理想,兴办过若干类似于旧日“人民公社”的集体企业/农庄,如韩德强等人建立的“正道农场”。但这些名义上是集体共有、人人平等的乌托邦社区,无一例外地陷入各种丑闻,包括洗脑、诈骗、尊卑等级鲜明、人身控制、性侵等,也说明毛派人士根本创造不出平等和谐的人间天堂,反而坑害了许多涉世未深的理想主义青年。

毛泽东的诞辰日,与耶稣诞辰只差一天。这个巧合被一些毛派当成毛泽东是中国、东方的“天选之子”的某种依据。毛派人士对毛泽东奉若神明的崇拜,不亚于基督徒对上帝的虔诚。他们似乎忘了《国际歌》里的“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

一些中国人对毛泽东的狂热崇拜、对毛时代的高度赞美、对毛思想的全盘认同,反映的是非理性和极端化,以及知识的严重匮乏和对历史认知的错位。很多人并不了解1920年代至1970年代这半个世纪的真实历史,根据歪曲的信息,得到的是扭曲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