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华洋溢的女性要写作不容易,客观环境的恶劣可能扼杀了她。吴尔芙塑造的莎士比亚天才妹妹的遭遇是可信度高的“案例”——自幼得不到学校教育,留在家里干活帮补,待在乡下无法演戏,学她哥哥离家跑到伦敦去,却遭人嘲笑,上不了舞台,被戏院经理收留且搞大肚子,最终自杀,成不了莎士比亚。
亲爱的,当妳忙于扮演女儿、妻子、母亲、职场女性等人生角色之余,什么时候才有空做自己?不由想起美国画家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笔下的女人,总在房里透过窗户遥望远处,或阅读,或无所事事,似乎各自在寻找一个遁逃的窗口?
我一直觉得吴尔芙的非小说类作品文笔更自然、优美,充满睿智,精神超前。文体模糊的《奥兰多:一部传记》(Orlando: A Biography,1928),介于真实传记与虚幻小说之间,格局恢弘,想象力超凡,吴尔芙以随兴慧黠嘲讽的笔触,让奥兰多从16世纪伊丽莎白时代跨到1928年,在历时400年里辗转性别,交织成跨越时空与性別的浪漫冒险。
吴尔芙有几本重量级小书深深影响着我。我不敢忘记吴尔芙在《自己的房间》(A Room of One's Own,1929)的重要提示:“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得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去年是中国作家张爱玲百年诞辰,不少粉丝惦记着她。今年是英国作家吴尔芙(也译伍尔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逝世80周年,不晓得有几人缅怀她?
自己的房间至今仍是女性至为关键的生命符号与自我空间。诺贝尔奖作家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1919-2013)的小说《到十九号房间》(To Room Nineteen)有了新的诠释:苏珊·罗林斯婚姻美满,住在有个美丽大花园的白色洋房里,二男二女健康活泼。这位看似无懈可击的贤妻良母在简陋小旅馆租下一间房,每天下午去呆上一阵,什么也不做,就做她自己,却让丈夫误以为妻子有了外遇。无法保住19号房间的隐私,在日常生活里喘一口气的苏珊开煤气告别人世。
自己的房间至今仍是女性至为关键的生命符号与自我空间。
尽管《奥兰多》是吴尔芙献给女情人薇塔·塞克维尔-维斯特,以她及家族为灵感所创作的,但若仅从女性主义或同志文学去解读,那是狭隘了。吴尔芙认为,“任何写作者,念念不忘自己的性别都是致命的”,单一的性别意识是阻碍艺术升华的大敌,因为“所有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
1939年,张爱玲在上海考上伦敦大学,后因欧战,改读香港大学;如果没有战事,也许张爱玲和吴尔芙已在伦敦相会……很高兴这部短片入围瑞士第19届录像艺术节,为瑞士罗迦诺影像博物馆收藏。
继承遗产得以写作的吴尔芙强调,心智的自由仰仗于物质基础——500英镑年收入代表财务自由,可以获得闲暇去写作;能上锁的房间代表空间自由,可以获得独立思考的余地。吴尔芙坚信,一个人吃得不好,思想、爱情、睡眠也不会好。
而《奥兰多》摆脱男女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主人翁是流动的主体,分别体验到男女两种不同的性别意识,全面地揭示心灵感知,让艺术进入更高境界,体现作者雌雄同体的理论,至今读来仍玩味再三。
多年前在英伦亚非学院念硕士,学院就在布卢姆茨伯里(Bloomsbury),那是以吴尔芙为代表的“布卢姆茨伯里派”团体活动地。回国后,英伦艺文气息盘旋脑海不散,也出于对张爱玲和吴尔芙文学的热爱,与邓宝翠、陈明杰合作编剧,宝翠执导短片《如果张爱玲遇上吴尔芙》(If Virginia Woolf Meets Eileen Chang,1998),让这两位东西方文坛巨匠在想象的空间中相遇与对话。
奥兰多是贵族英俊少年,受伊丽莎白女王宠信进宫,后失宠隐居乡间,与俄国公主恋爱失败,醉心文学。他是土耳其特使,在君士坦丁堡叛乱后,昏睡七天七夜,醒来变为女人,容貌没变。她混迹吉普赛人之中,返回英国跻身上流社会,与文豪结识,后来嫁给船长,怀孕生子。人到中年,她的诗作获奖,一举成名。
吴尔芙指出,女作家没几个前人榜样可追随,她要如何才能摆脱他者的凝视与思想的干扰,成为她自己?写作是女性自我实践与构筑智性内在世界的一个管道。吴尔芙虽克服了经济与女性自主问题,成为女作家的楷模,但她一生走不出精神抑郁与幻觉的房间,投河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