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因为疫情暂缓了活动,大自然的万物迅速猛长。入夜后的泰国清迈,嗡嗡声白晃晃的荧光灯照亮了卧室,在一张空荡荡的白床装置里,那些比我们更长寿的各种昆虫都出现了,壁虎、飞虫涌向灯光,蚱蜢、蝴蝶、蜥蜴在床褥振翅起舞,自成王国。窗外热带风暴雨雷声响不停。若没这场疫情,我们会否注意到我们与蚁虫同是熙熙攘攘的生态系统的构成部分?
(影片《永恒风暴之年》本月21日公映,可在新加坡美术馆筹办的电影节(bit.ly/3vlgVkQ)观赏。)
在德黑兰,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Jafar Panahi)自传式幽默短片《生活》里,老祖母全副防疫武装地出现,手持消毒液,进门就杀菌,上浴室洗濯。她倚着拐杖,小心防着所有人,防着鬣蜥靠近,拿出一包金饰交代后事。尔后放下,她唱着歌,与鬣蜥排排坐,面向窗外。蛋壳孵出了小生命。
封城第45天。在中国的一个公寓单位里,小孩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出去,爸爸答:很快就能出去。小孩已憋不住,客厅成了游乐场,房里办公的太太抓狂。在疫情的风暴里,我们被迫居家学习、工作、消闲,还有万一确诊冠病的居家康复,而家庭是否无所不能?新加坡导演陈哲艺的《隔爱》,拍出了一个小家庭在疫情中的日常摩擦与挣扎,引发出对死亡、失业等的焦虑惶恐不安。
冠病漫天飞,与此同时,另一种恐怖主义的“病毒”通过手机也传染开来。美国导演萝拉·波伊特拉斯(Laura Poitras)的纪录短片取材新颖,她与调查式记者组织Forensic Architecture合作,对以色列网络武器制造商NSO集团展开调研,它旗下的间谍软件Pegasus瞄准全球记者和人权捍卫者,对他们的人身安全构成威胁。那一张张布满红点的数据图显示了Pegasus软件如何像病毒一样在相互关联的网络中运作,对被监视者产生的摧毁性心理影响。
智利导演多明加·索托马约尔(Dominga Sotomayor)的短片里,母亲与女儿上网搜寻隔离期间外出的可能,将婴儿小摇篮送到另一个刚生完小孩的女儿家里。美国导演马利克·维塔尔(Malik Vitthal)以手机影像与动漫的语言,交插叙述在美国加州的黑人父亲试图与寄养在不同家庭的三个孩子团聚。另一名美国导演大卫·罗利(David Lowery),从女主角在仓库无意间发现的信件展开旅程,她根据信里的指示去寻找、挖掘没有墓碑的骨骸。
泰国导演阿皮查蓬(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的《夜间殖民地》是我最爱的单元,在于最具诗意的视角取镜,短片拍成一首诗,旁白也只有一首诗,还在于它的巨大隐喻符号:我们不就是那些飞蚁昆虫,在冠疫风暴锁住的方寸之地,振翅求存?
我好吗?
冠疫风暴尚未过去,布满皱纹的一只手轻轻拭去了床上的蚁虫。
人类社会最基础的单位——家庭的危机与生机在冠疫的风暴里被放大了,这几乎是全世界的人类共同的际遇,易起共鸣。难怪电影《永恒风暴之年》(The Year of the Everlasting Storm)的七个单元中,过半的导演把镜头聚焦家庭生活。
我们不就是那些飞蚁昆虫,在冠疫风暴锁住的方寸之地,振翅求存?
你好吗?
我们不能够出去。鬣蜥宠物也不能。它只能天天盯着窗外晒太阳,看绿油油草地上的鸽子孵蛋。冠疫暴发那一年,养得肥美的母鸽第二次下蛋了。一个。两个。鬣蜥紧紧盯着,不然也不知道要干吗。有时候,它转过身,将庞大的身躯挤入柜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