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歌曾经一度成为老套代名词,连钟妮梅藻(也译琼妮米歇尔)这位土生土长的“民女”,投靠摇滚和爵士后也背弃养育之恩。反而旁观者比较痴惘,可能初恋太刻骨铭心,长大成人依旧念念不忘,每逢风吹草动,都唤起春泥的芬芳,譬如1978年前听到二人组合The Milk Carton Kids,我便立刻哎呀了一声,跌进情窦初开的回忆里。
西西在《牛眼和我》没提赛门与格芬可,只写过披头四。乐坛第一大红人1967年5月出版的唱片,香港应该即时上架,暴动虽然已轰轰烈烈展开,一般市民大概还不知厉害,继续在殖民地宗主国领军的时尚潮流中畅泳。唱片名字西西译《彼柏军曹的寂寞的心俱乐部乐队》,和我历年随手戏译的《胡椒沙展寂寞心俱乐部乐队》大异其趣,何时意译何时音译完全是不经大脑的天性,就像拿笔有人用左手,有人用右手——这例子举得非常凉薄,近年西西不是因身体故障改用左手写字吗?对不起对不起。有洁癖的纯粹主义者,或者觉得这两个译名有对换舞伴必要,要不就“彼柏沙展”,要不就“胡椒军曹”,统一音意各奔前程,但苏东坡老师说得好,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我们唯有将就将就,把各式各样的共婵娟视为常态吧。
永远的小鲜肉Sufjan Stevens出了新唱片,和新秀Angelo De Augustine拍档,男男真假音二重唱绿茶味扑鼻而来,十足黄金期的Simon & Garfunkel,恰巧正在读西西的《牛眼和我》,书里辑的是1967至1968年发表的日报专栏文章,耳畔眼前遭那时代重重包抄,由早到晚和半世纪前的自己打招呼。太阳底下无新事,隔代仙音皆有赖电影当义务媒人,先两年普罗大众通过《以你的名字呼唤我》认识史提芬斯,我们那辈小青年,大多数因为《毕业生》而惊艳赛门与格芬可。他们统共不过出过五张录音室唱片,最后的《烦恼河上的桥》1970年面世,80年代我首次在《号外》写文章向他们示爱,都已经被标签为怀旧 ——稍安勿躁,不是不知道“troubled water”,应该译惊涛骇浪,但我一早决定“烦恼河”和“多瑙河”是好伴侣,你就高抬贵手,不要破坏它们几十年的纯洁友谊吧。
见到彼柏军曹,我想起同年面世的同志电影“The Sergeant”,香港片商译《怪军曹》,在同性恋尚未过明路的时代,那“怪”字可圈可点。翻查日报广告,含蓄在所难免,宣传只说是“一个极端奇妙的故事,看后令你永难忘怀”,天真观众糊糊涂涂购票入场,恐怕真的没齿难忘。我倒是有备而至,远远就侦察到异味,甚至神经过敏冤枉“好人”,当时赛门与格芬可有首《一个最奇特的人》,歌中寡言、不友善的独居男,便无端端被我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