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剧作家富加德有出舞台剧《希兹尉班西死了》,故事发生在一家照相馆里,惶惶不安的顾客走进来。摄影师是黑人,顾客也是黑人,那还是种族隔离年代。顾客说他名叫兹威林西玛。拍照过程中摄影师才知道,顾客原来名字是希兹尉班西,从别处来这城市打工,被警察查到他没有到这城市来的通行证,限期他必须离开。临走前班西和朋友到酒馆买醉,出来后却在后巷发现一具黑人尸体,口袋里有兹威林西玛的通行证,朋友灵机一动,把班西的照片贴到通行证上,这一来班西可以用兹威林西玛的身份合法留下来,自此希兹尉班西不存在了,死了。班西兴奋地到照相馆拍照,要寄给乡下的妻儿,说他正开始新生活。
总是有机会坐在罗厘后,摇摇晃晃老远从市区摇到郊外坟山去。小孩为什么跟着车呢?原来有任务,车上有大肉包和瓶装汽水,小童工我负责看管。仪式完毕,人们围过来吃点心,我最忙了,分发包子也帮忙开汽水。
好像有一直在寻找这图像,看到旧酒楼的黑白照片时觉得。
肉包子后来一直都继续吃,以前那个肉馅肉汁鲜美的包子已是过去,只能在旧照片中怀想。我相信这不是既定印象。看了不少美食纪录片,外地传统茶楼的点心老师傅们也一样感叹,食材、工序、成本、人力都不同了,自然做不出以前的味道。
小差事的酬劳,乘车“吃风”之外,大家在坟口忙着时,我可以一个人待在罗厘上大口吃肉包,没人会点算包子。忘记我是规规矩矩地一人吃一个,或是一口包子一口汽水开怀享受。那真是超级奢华的待遇。
选择加入几个面簿群组,看到的是珍贵的本地旧照,酒楼旧照片是其中一张。照片中有些图景熟悉,因为曾身临其境;有些完全陌生,比如没住过的乡村,未去过的街市,还有那些更早远的以前。
照片正中有个小男孩,站着背对我们,看不出是在找人呢,或是冷眼旁观见证眼前这一幕。
旧照片证明的是这个曾存在,现已消逝。就如夜空闪烁的星光跨越时空,我们看到时却已是许多年前的亮光,永恒的过去。
大肉包滋味好,内馅是一片片肉片紧叠,咬下去纤维般分离,有吃一块块肉的感觉,还夹着沙葛条的爽脆。撕开底下垫纸,上面包子吃完,剩下下层面皮浸满肉汁,完好没破,厚薄恰好,这是吃包子的最高潮。多年后读宝崐先生的剧作《棺材太大洞太小》,说到坟山那段,我脑子里想的却是那可口的大肉包。后来吃的包子,尤其大肉包,内馅多改为碎肉,底层变薄,肉汁也没了。
小时候住在会馆里。遇上有会员过世,出殡当天会馆会租罗厘车载送其他会员送殡。“出山”是潮州话的“出殡”。
一直想看看卖那美味包子的酒楼长什么样,想感受本地“饮茶”的气氛。黑白照片里,右边是柜台,掌柜等着结账收钱,满堂男性顾客吃喝,高朋满座,一桌桌紧挨,桌上点心茶水被正的侧的背的身躯阻挡了视线。看起来气氛热烈,谈话声该是此起彼落吧。照片里看不到的,据说墙壁上挂满纸条,五颜六色,写着菜肴与价钱,色彩缤纷,是店里写字漂亮的师傅手写的毛笔字。
戏说的是当时南非黑人遭受的不平等待遇。从照相和照片这件事情来说,按下快门的那刹那,影中人这之前的一切都成过去,那个希兹尉班西的确死了。
法国哲学家罗兰巴特于母亲逝后,仔细观看母亲的一张张照片,步步回溯时光,“寻找他心爱的面容真相。一张旧照,已经陈旧的很,四角破损,模糊看到两个幼童站立,母亲和哥哥,一个5岁一个7岁。“她那纯净脸蛋,天真手势,柔顺地站着,不自炫也不躲掩……我看到的是塑造她生命本质的善良。……聚精会神地观看这至善的童年,终于寻回原原本本的她。”虽然如此,他还是知道,“相片将真实带返过去,暗示这真实已经逝去”。旧照片证明的是这个曾存在,现已消逝。就如夜空闪烁的星光跨越时空,我们看到时却已是许多年前的亮光,永恒的过去。
知道包子是大东酒楼买来的,手提纸袋上印着大大的字。没去过那酒楼,后来想起这事,旧式酒楼多已熄灯。说是酒楼,它们做的主要是茶楼生意,“叹早茶”的地方。有一次到香港玩,特地上传统茶楼见识见识。
那条牛车水的旧街,原本有两家茶楼,卖包子的那家已经不在,另一家卖的月饼倒成为后来我的最爱。以前的茶楼,每到中秋节就会推出月饼(就如现在的大酒店一样,谁也不愿意痛失中秋市场)。
昔日茶楼的热闹场面已落幕,我念念不忘的鲜美大肉包,可惜照片中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