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说他去过少林寺,那里和尚的武功肯定没有小说里的神乎其技,还说寺里藏有一些古本秘笈,大多是药方之类,关于练功的很少。现实的秘笈与小说的就是不一样。真实的古本《易筋经》,并非绝世内功心法,只是古人健身养生的图说。还能看到的有清咸丰年版本,比如其中“韦驮献杵第一势”,画一和尚,袒胸赤膊,下身着围裙,合掌胸前。只看图恐怕学不了这招式,还好附有口诀:“立身期正直,环拱手当胸,气定神皆敛,心澄貌亦恭。”图文互相参考,一个动作一图,看那关键姿势,起式到收式过程靠的是口诀说明。

所以平时我还是带着手记,记下一些事情,简单画下一些物件景物。留下好几本图文手记,有些填得满满,有些虎头蛇尾,开始整整齐齐,很认真写,簿子还没一半就空着,下次又找来新本子。

“韦驮献杵第一势”的口诀:“气定神皆敛,心澄貌亦恭。”说练功状态。蔡邕说写书法:“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书写涂鸦也一样,如对至尊,战战兢兢,如此陪伴了多年。

书写涂鸦也一样,如对至尊,战战兢兢,如此陪伴了多年。

阿拉斯加游,“在史凯威(Skagway,也译斯卡圭)小镇,人口几千人的小镇,市中心就两条小街,竟然逛到一家小书店。以前或许是镇上小报社,橱窗里还摆着古董小型凸版印刷机。店里卖不少关于阿拉斯加的书,进门处摆小书桌,像是给作家签名用的。”那年我们正准备接手草根书室。

翻出其中几页,日本大地震后记下的:“布拉格书店的面簿读到,福岛水族馆因为电源燃料耗尽,无法给水箱补充氧气及调节水温,很多鱼、水母、水中植物、两栖类,慢慢死去。馆里只剩3个员工。”记事的那晚,画下窗外的又圆又亮的明月。几天后才知道那是十多年来月亮最靠近地球的晚上。

另一本是日式料理食谱。曾上过短期的日餐课,老师发的讲义只有材料分量,怕课后忘了怎么做,上课时一面做笔记,像前几年流行的手绘书一样,有文字有图画,材料用量做法清清楚楚。

有两页是没有文字的,路边两棵树,树后工地暂时围栏,上面有公园局标志。这是我上一个家的对面车站。写过一篇车站,说它的变化,从我们刚搬入时野草茂盛,火车定时呼啸而过,后来为取缔偷卖私烟,清除野草,接着火车服务也停了;车站移位,盖新车站,原来地方围起来清理铺平种草。住那里20年,小车站背景不断更迭。搬离那里也几年了,再翻开册子看这图,眼前就有个完整故事。故事没有因为我们搬离而停止,哪一天再回去的话,又是不同风景。

我有两本“武功秘笈”。

马来亚铁道局的火车服务停止后,有一次经过丹戎巴葛火车站,做了个速写。“火车站列为古迹,全保留下来,以后成为一个没有火车出发与抵达的火车站。”

武侠小说里学武功不外两路,一是找师父求得一脉真传,二是千方百计获得武功秘笈,隐居山洞没日没夜苦练。卧龙生小说里有一幅牧羊图, 不只标识藏宝地点,个别羊只的姿势还暗示了绝世武功的招式。可是小说中只读到秘笈的口诀,我们无法从羊身上领悟到登峰造极的武功。小说还说,往往因为无法破解最后那一招的真义,容易走火入魔。

说回我的两本“秘笈”,一是学呼吸法时练的动功。书中应该有现成的解说图解,我那时却觉得应该自己用纸笔把动作写下画下,就有了一本我自己的“秘笈”。古代秘笈印刷不易,一式只有一图,我自己手绘,把动作分解,画一个个小人像动画那样连续演示。

在京都时,“中午到西本愿寺,穿过小街巷到东本愿寺时3点多快4点了,大殿正开始下午诵经,跟着静坐榻榻米。”那一次只画大堂的局部,另一次再到京都时才画下寺庙的外观。

如今有视频,什么新鲜菜式,可以先在手机笔电上看真人演示,然后动手跟着做,方便多了。回头翻那本“秘笈”,那些特别炊具,食材切成什么样子,成品如“一汁三菜”如何摆盘等等,同样可以照着文图指示做出来。因为是自己的笔记,记录什么,应该就是自己特别注意的细节,如今看起来特别清楚。

手记应该是从出外旅游开始的,有一次突然领悟,路途上光拍照或许遗漏了一些风景,于是带上小册子和相机并用。手记留下当时的观感,是漂亮景色照片中没有的。照片是一瞬间的定格画面,手记里的文字图画,每次回头看,像是开始一个故事。之后每次旅游都带上册子,照片少拍了。本来不做什么手记的我,开始带本册子,随时摘写生活里的片段,有想到看到的事情,有读书摘录,有想做的事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