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费雪到导游,与牡蛎共处的时刻几乎一样美妙:画面中的她们“神秘,自给自足,孤独,就像牡蛎一样。”(《圣诞颂歌》)。村上春树的杂文集《无比杂芜的心情》第一篇是《何谓自己(或炸牡蛎的美味吃法)》,作家用一把小细刀,在生活的包装上割开一条细长的裂缝,让我们窥见他享用至爱美食的瞬间。那个瞬间里没有其他人,孤独却不迷惘,在“我”的迷宫里,找到一个幸福的出口。

读到这里,不由想起第一次吃生牡蛎的情景。那是在西班牙的圣米盖尔市场,舅舅和舅妈跟团旅游顺道来看我。当时女导游决定给团员们一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大家拍照的拍照,买东西的买东西,四散去了。舅舅问我想吃点什么,很少跟团游的我笑说:“比较好奇自由活动时,导游都在做什么。”

美国美食作家M.F.K费雪(M. F. K. Fisher )的“Consider The Oyster”中文名被浪漫地译成了《写给牡蛎的情书》,12篇精巧小章节只有一个主角,就是牡蛎,本地也叫生蚝。从养殖过程,搭配的香槟、夏布利或阿尔萨斯白酒,到牡蛎甘宝浓汤、福煦式牡蛎等菜谱,从法国海滨小镇讲到中华料理中的蚝油、蚝豉,费雪事无巨细地几乎把宇宙中所有关于牡蛎的一切都写了进去,像个老友在餐桌上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过往种种,“一些故事讲起来,就散发着黄金时代的氛围,你听着听着,便忘了今夕何夕。”

也许因为与生俱来的神秘感,费雪写牡蛎像写一段传奇,从一开始“牡蛎过着恐怖但刺激的生活”,但不论历经多少艰险,到最后还是“活生生地滑进鲜红的喉咙里,结束一生。”剧情可谓曲折离奇。

她说:“吃牡蛎的人可分成三类:漫不经心、性情爽快的人,只要是牡蛎,照单全收,管它是冷是热,是肥是瘦,是死是活;只肯生吃牡蛎的人;及同样一板一眼,坚持牡蛎非得煮熟了再吃的人。”

我们寻着她的身影去,只见她正站在牡蛎摊位前,喝着香槟,享受着新鲜的生牡蛎。店员娴熟地敲开一个个青铜色的壳,新鲜的牡蛎接触到空气,黑腮微微颤动,导游挤上柠檬,再慢慢吞下那清凉灰白的躯体,世上似乎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时刻,也像幅画印在我记忆里。导游发现我们在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每次带团来西班牙,肯定要来这里吃牡蛎。”啊, 这是她的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