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首次陪母亲回花宫村,一位家乡的长辈带我参观祠堂,他指着中堂左右壁上的挂钩对我说:“这就是元宵挂灯的地方。你在南洋出世,照理也可在元宵挂灯。”

两岸灯火

潮州古城今年耗资千万办了春节花灯展,从元旦“闹热”到三月。我的元宵想象也就从花宫乡里进入府城。无奈疫情困阻,我也只能从网络“云端”俯览,但见观者如潮,三条纵线可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只可惜,缺席现场,就看不清“蛾儿雪柳黄金缕”,更听不见“笑语盈盈暗香去”。

母亲也说,祠堂后有条小小的青石板巷道,在转角处窄得只容一人通过。这个“瓶颈”处就成为乡长老于元宵节给村童分派“朥饼”的“关卡”。

母亲说,花宫村每年都在元宵夜办灯会,村里哪一家在旧年里添了男丁,元宵夜都会到祠堂里高挂一盏花灯。我后来想,这也许是因为潮州话的“添灯”与“添丁”谐音,添灯也有香火绵延之意。

2007年之后,因为庙会文化与廿四节令鼓,我就常去潮州。也许因为我能讲一口还算纯正的潮安口音,那里的人都说,欢迎你“回家”。是的,回去的其实是我父母传下的“乡音”,将来乡音若断了,去的就只是拎着手机镜头的“访客”了。

我不知祖乡花宫今天是否还传承着元宵挂灯与窄巷分饼的“礼俗”,但母亲用乡音给我描绘的元宵图像,却是我早年想象潮州的“七彩潮绣”,七彩斑斓且“丝丝入扣”。

多去几趟潮州,我心里就自然而然有了一幅潮州府城的三维步行图,古色古香。想象这幅步行图有三条清晰的纵线,南北平行仿佛就是一个“川”字。右边一笔是悠悠南下的韩江,江东有型若笔架的韩山(又称笔架山),临江又有韩文公祠和韩山师范学院。潮州素享“海滨邹鲁”美誉,这一“笔”韩江,不啻就是韩愈为潮州留下的不断文脉。韩江西岸边,中间这条纵线就是史上兼具防御韩江洪灾的潮州古城墙,居中雄伟的广济城楼朝东对着跨江的湘子桥。湘子桥与“两只牲牛一只遛”的歌谣,构成了潮州府城最热的打卡线路。进入只容一车穿过的城门就是依然充满生活烟火气息的潮州古城,城里最有特色的,就是与临江古城墙平行的牌坊街,还有长街两侧岁月徐行的巷弄。牌坊街、古城墙,加上湘桥横卧的韩江,这个“川”字,这些年来正是我在心里酝酿一首宋词元夕的节场空间。

2014年,于青龙古庙相隔64载复办游神的前夕,我在潮州府城里穿街走巷,在烟花如梦百戏杂陈的乡音里地行至灯火阑珊时,就认定了这座粤东古城就是辛弃疾《青玉案》最浪漫的时空错置。何况戏曲里从泉州来到潮州府城的书生陈三,在潮州与五娘偶遇,不正是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元宵长街?

有份挂灯的家庭,就得凑合出资办元宵宴,全村同庆。

从小,母亲就常常给我描绘一个祖乡的节庆场景。那是潮安浮洋镇花宫村祠堂前的元宵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