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经过海湾,常听见树林里的蝉鸣沸沸腾腾。凉风拂面,蝉噪林静。这声声蝉鸣,倒让我忽地想起一种叫作北灰鹟(或曰宽嘴鹟)的小鸟。回热带岛国半年有余了,徜徉河道海湾,不缺黄鹂嘹亮悦耳的浑厚中音,偶或随风送来一句两句野莺的spiccato。而林梢爱以下行半音阶颤音高歌的演唱家哪儿去了?

几年前,还在幼儿园的外孙男正迷上恐龙。我唬他:公公住的地方有恐龙!小东东将信将疑。某日他和姐姐到公公婆婆家“度假”,我和妻带他们俩散步河畔,恰巧遇见那只最大的巨蜥正懒洋洋地在河岸上享受日光浴,小东东兴奋之余,不忘冲着我说:“公公骗我,这不是恐龙,是giant lizard!”我微微一笑。小东东对恐龙懂得比我这位老公公还要多:那的确不是恐龙。即便最大的科莫多龙也不是。但这无碍于我们河畔散步的乐趣——何况两个外孙也是首次见到巨蜥,焉得不倍感惊喜!

去年6月初回国适逢学校假期,两个外孙来公公婆婆家“度假”数日,我与妻携他们步行往罗弄哈鲁士湿地。丽日蓝空白云绿水池沼海湾,大自然丰富的内容更让小脑袋装满童真的好奇。

气候耶?环境耶?食物耶?我不知道。面对河道海湾,我恍兮惚兮若有所失……

我“认识”这只小蜥蜴——可惜它不认识我。我不但认识它,还认识它的爸爸妈妈和“哥哥”(或“姐姐”)。打从落户在岛国这个远离喧嚣市井的小河畔,日日散步,便发现这儿住着一对巨蜥,体形大的那只长可一公尺(公的?),较小的也有二英尺余(母的?)。约莫半年后,又发现另一更小的(夫妇俩生下宝宝!),在脚踏车道上拦路的是最小的一只:那是“小弟弟”或“小妹妹”啦。

往年,云淡风轻的日子,天际常飘起北灰鹟断断续续的歌声。颤音乐句呈半音阶下行,高雅古典飘飘渺渺,莫知其始莫知其终。我管它叫“鸟中巴赫”。如今,蝉噪依然,黄鹂仍在,唯独这高去高来的鸟儿却似乎销声敛迹了。

骑着铁马,从左边海湾转入右边河湾。忽见脚踏车道上趴着只小蜥蜴——确切地说是只“小的巨蜥”(即小的monitor lizard),对我与铁马视若无睹,只顾大剌剌横趴在那儿。它在闭目养神么?可眼睛却是睁着的,就是四肢不愿挪开不愿让路。我只好按了按车铃。这下子凑效,小家伙吓一大跳,立刻一溜烟窜入河道旁的红树丛里。

紧接着我又为他们介绍河畔觅食的白腹秧鸡和树梢高歌的黄鹂。至于河中各类乌龟早已见怪不怪,无须公公多费唇舌。

如今他们几乎每逢周末都来这儿骑脚踏车。通常是傍晚时分。好几次兴奋地报告说在树林左边那道桥上看到猴子。后来我也见到了——简直是猴群!老中青三代猕猴少说有二十几只吧,正搔首抓腮检阅行人。心里暗自思忖:莫非这儿暗藏个花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