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轻微失智后,老妈似乎再也没有了悲伤之情;对老爸的故去,她每说毫不知情。她接着还问:“再也没回来了?”我答是,老爸是去了他的父母先辈祖宗的身边,不回来了。

约十年前我第一次也是唯有的一次随老爸回乡,他已年近90;我亲身来到过去长辈们常挂在嘴边的乡里,住进了我曾汇款重建的祖厝。在村里走走时,老爸特地提及小径上一口已经封了口的老井。当时他并没说什么,我现在才恍然,或许那是他年少在村里生活时仅存的老旧印记。我们参加了乡里农历三月初三、一年一度的清明祖坟与庙会的拜祭活动。第二次同行的大妹指说,颟顸的老爸还亲手上香烛、焚冥纸,有着在新加坡家里从没见过的积极。

回唐山,归故里是上一辈离开中国家乡到南洋谋生过番客的向往,是他们口头上倍感亲切的一句话。老爸18岁那年, 为了避免在中国内战中被征召到前线当炮灰,不得已离开父母外逃到新加坡。这一去是45年,1985年老爸才首次随团回唐山,改革开放不久的中国,回福建福州的乡下探亲。当时我刚大学毕业开始就业,头脑简单,没想到要跟随老爸回乡,感受 他年久回家的那一刻:重回旧居,父母都已亡故,人事皆非;心里该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惆怅。我一直都没机会也无从问起,他永藏心中那挥之不去的失落感觉。

老妈又问起去世的老爸,这是她思念近70年老伴的时刻。我现在总回说他是“回唐山”去了。

今年清明节,我在老爸碑前,想起了他的音容笑貌,不禁又淌下泪水,沾湿了我的防疫面罩。明年此时,如果疫情退去,约了老妈和一家老小一起再回唐山。

老妈心知肚明,似乎也已有了同样的答案。回唐山,我想该是抚慰她时不时总爱重复同一道问题的最好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