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此时如果来个特写,我的黑眼睛正在折射光芒万丈,我不是林青霞却能明白林青霞为何爱上秦汉的道理,电梯外不比窗外浪漫,但是这个节骨眼不好挑剔,秦汉露出含蓄的笑容说请进,我悠忽踏入仿佛谢谢了时光倒流。餐厅在五楼,秦汉下底楼,我要到三楼,电梯的降速像是一颗陨星垂直而落,我务必要在摩擦大气层坠毁之前,对着秦汉说一句或许往后我们都会铭记在心的话,以供存放在今生一闪一闪的跑马灯。

后来我跟一位娱乐组的同事聊天,她说秦汉来报馆电视台拍戏已经一段时日——都看到不要看咯。我猜,她是妒忌,因为秦汉为我挡过电梯。

当时我还在报馆当记者,跑了新闻发了稿子,上楼到餐厅吃了饭,准备返回岗位继续接受老板差遣,便兀自走向电梯间的方向。正如太阳与地球的距离与位置,可能是冥冥中必然的安排,其中一架电梯的门正在缓缓掩闭,我的心里为了错失可以更早投入工作而不禁纳闷,电梯内说时

地球距离太阳的位置,据说刚刚好可以繁衍生命,再近一点烈火烹油,再远一点寒霜覆林,纵使孵得出来,我们肯定也不会生得这番模样,自然造物或许自有无从理解的演算,但可能只是纯属巧合而已。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从来不想寻找光明。顾城是学不来的诗人,这个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那种无止无尽的天真,像是激流回荡,最后只能以最暴戾的反扑,席卷并且淹没自己。幸好也是学不来,我的愿望是远离一切现实与物质的光源,不管是粒子还是波动,回到亿万光年的洪荒泥炭,大爆炸还未熊熊燃开之际。但是。房间总是太亮,每天起身睁眼,我都以为自己身处在某种回光返照的处境,像是行过幽谷冲出隧道,接下来的骤然昏眩,宛若今生目眩神迷的跑马灯,一闪一闪,皆是罪孽深重的凭据。

或许是这个原因,我变成了一个提早老去的人,甚至在20多年前一个下午,经历了一场人生起落的考验。

林青霞和秦汉已是昨夜星辰,我顶多也只是看过几部他们共演的电影,那种电视重播三更半夜的时段,我十来岁刚好睡不着觉,爸爸刚好从外头鬼混回来。父子两人各自坐在客厅破烂的沙发上,盯着荧幕上拉拉扯扯的画面,通常是爸爸抽起了一根接着一根的烟,而我虽然已经感觉困

随着电梯门由左向右,如同拉开一道金属打造的幕帘,就算给我千千万万个相逢的理由,我绝对也不会料想得到,里面的那个人竟然就是秦汉。

纪录片式的镜头拉开,瞬间沧海一粟,以前流行以星尘自比,口头故作神秘洒脱,容有一点浪荡不羁,无涉天文物理的高深堂奥,通常用作求爱的唯美话术,类似名字只是代号的说法。反正琼瑶或者三毛看多了,谁都能掌握转眼之间云散星落的方便,我来不及认识你,你来不及懂得我,虽然属于陈腔滥调,偶尔也可发挥引力。情人的眼里是个黑洞,看进去不由得恍恍惚惚,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以那个年代兴盛的时髦符号进行转喻置换,在我身处边缘的宇宙里,整整流行了一个世代的错觉——我看你是林青霞,你看我是秦汉。

倦,可是又舍不得离开这么一种戏里戏外的荒谬情境。

电梯门重新开启,我满心洋溢感激,这一幕因为不是琼瑶写的,我只能捕捉到一半的张力,随着电梯门由左向右,如同拉开一道金属打造的幕帘,就算给我千千万万个相逢的理由,我绝对也不会料想得到,里面的那个人竟然就是秦汉。衣装笔挺,容颜腼腆,比我高出半个头遮住了顶边的白灯,活生生有血有肉,不是什么旧片重播,跟电视机里走出来的一模一样。

迟那时快的就伸出了一只见义勇为的手,硬生生挡住了电梯门的关合。

“喜欢新加坡吗?”显得贫乏庸俗,“青霞还好吗?”可能过于冒昧唐突,“我爸爸妈妈很喜欢你!”更像嘲弄打击,“你本人比较帅”大概已经了无新意。人生仅有那么一回,而且对于这个或然率的发生,我几乎万分确定,接下来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走进多少电梯启闭,绝对不会再度发生,与秦汉同处在一个封闭狭小的空间里,我最后竟然连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三楼到了我窜身而出,甚至不好意思回头,电梯关上的时候,秦汉或许难免也会有点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