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沈望傅先生在接受新闻采访时,曾提到他童年时整天要割草喂兔子。这对年轻的一代来说是难以想象和理解的:为何不是买现成的兔粮来喂养它们?当年,市面上并没有售卖兔粮。对一个经济状况捉襟见肘的贫困家庭来说,即使买得到兔粮,也未必负担得起。沈先生所饲养的兔子不是宠物,而是一家人赖以维生的家禽之一,当然要以最省钱的方式喂养它们。故此,以野草做为兔子的主食是不二的选择。
有些野草兔子吃了会致命,有些则会让它们泄肚子。以防万一,我只采割一种它们既爱吃又绝对安全的丛生植物。由于割下的草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再长出来,我不时要到离家更远的田野寻找这样的植物。这期间,我曾被镰刀割伤手指,也曾在草丛中遇到蟒蛇和黑毒蛇,庆幸的是每次都有惊无险。我是一个生性喜爱动物和原野的人,对这样既繁琐又危险的任务始终甘之如饴。然而,大人结束养兔的方式却让这一段原本美好的童年时光抹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沈先生只是云淡风轻地带过那么一段童年往事,他的分享却让我想起了自己养兔的经历。
小五那年,母亲领养了四只被二舅母弃养的兔子。其中一只兔子的脖子曾被扭伤而侧歪。父亲用铁网和木头建了一个笼子作为它们的居所。养兔子非常耗时费力,利润也不大。务农为生的人宁可养鸡鸭,也不愿养兔子。然而,我们家却阴差阳错地养了一群兔子,我的童年时光因此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兔子的繁殖能力很强,在短短一年内,四只兔子竟繁衍出20多只小兔子。大人都忙于其他农事和家务事,当然没有时间为这些兔子张罗粮食。起初,我的手足们对兔子的到来兴致勃勃,但这种兴致很快就消失殆尽。哥哥姐姐们都上了中学,忙于课业,弟弟对饲养兔子毫无兴趣,他更喜欢玩弹珠,捉蜘蛛。家中总要有一个孩子愿意挺身而出,于是,割草养兔这个活儿就落在我身上。
一天,我放学回家,发现笼子空荡荡的,所有的兔子都不见了。母亲说兔子都被祖母卖掉了。我的心顿时揪了一下。我没有生祖母的气,因为我知道这些兔子不是宠物,它们最终是要被卖出去的,但我不能释怀的是大人先斩后奏的做法。
当天的午餐多了一大碗肉汤。我们家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吃肉,母亲为何突然煮了那么肉给我当午餐?是为了慰劳我过去一年多的付出?当我看到突出碗缘的长腿肉,顿生怀疑,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肉?”母亲轻描淡写地说:“是那只扭伤了脖子的兔子,卖不出去……”我对着那碗肉汤,一言不发,任由簌簌而下的泪水流到脸上,直滴落到碗里。事隔这么多年记述这段往事的时候,我的眼角依然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