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屹立的这一所房子,蓝色屋顶,白色屋身,坚实简朴,像个不事修饰的村姑。看着,看着,心头恍恍惚惚地掠过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我曾在日胜的旧相册里见过它。
锱铢必较的艾莱妮,严格限制他们用电,每天10点过后,便得熄灯就寝,没有商量的余地。功课多时,他只好在黑暗中捻亮手电筒,让那一圈圆圆小小的亮光在书页里蠕蠕蛇行。想到不必大费周章地凿壁借光,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他与另一个来自马六甲的留学生合租了一个小小的房间,租费包含早晚两餐。
房东艾莱妮给他们准备的早餐,每天都是三文治——她到后院摘自家种的番茄和黄瓜,切片,充作三文治的馅料,美其名为健康食品。后来呀,他们一看到三文治,鸡皮疙瘩便掉满一地。晚餐有肉,分量少得可怜,往往还未抵达胃囊便消化掉了;每周两次的大黄粥,更是味蕾的折磨——后院种有大黄,艾莱妮把红色的大黄茎切成小段,放进粥里去煮;大黄茎味酸而苦,她加入白糖去中和那苦味;入口的粥,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怪味,就算是最不挑食的人,也吃得龇牙咧嘴,苦不堪言。艾莱妮见他们食不下咽,还循循善诱:“大黄啊,含有丰富的维生素A、维生素C、钙和钾。我是即摘即煮的,营养价值可远胜于肉类呢!”她说话的口气,明明白白地含着对他们“不识货”的蔑视。离开新西兰之后,日胜一看到大黄便绕道而走,一生不再沾唇。
最近,利用到新西兰旅行的机会,日胜重访上述染着半个世纪沧桑的老房子,回首前尘,他不无感慨地说:“在这一所房子里生活,让我明确地晓得,舒适不是别人给你的。要改善和提高生活的素质,只能靠自己倾尽全力争取。”
对日胜来说,这所屋子的一切记忆,是深深地镌刻在骨髓里的。19岁那年,他被坎特伯雷大学录取,飞赴新西兰南岛的基督城(Christchurch)深造,这所房子便是他的落脚处。
在学习上,日胜是分秒必争的。当年,他父亲收入微薄,上有父母得奉养,下有七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大哥日海成绩异常优异,中学毕业后,父亲却要他出来打工;事隔多年,日胜耳畔依然清晰地响着大哥关在房里传出的悲怆哭声。万幸的是,大哥不久后获得科伦坡计划奖学金,得以负笈海外,这着实是连做梦都嫌太奢侈的事啊!这一份奖学金,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把阴霾的雨天转化为明媚的晴天。大哥出国后,省吃俭用,把奖学金的盈余汇返家里,二哥升读大学的学费也有了着落。日胜毕业后,找到了工作,全力资助弟妹出国。手足们好像接力赛般,一个帮助一个,最终大家都完成了大学教育。
到了周六和周日,没有上课时,日胜便到工厂去当清洁工,赚取外快,帮补学费。有一次,做完工后,馋得实在难受,经过快餐店时,踌躇半晌,终于决定买一份鱼柳薯条宠宠自己。每回忆及自己平生首回吃的这一份鱼柳薯条,他总说:“那个好滋味啊,堪比鲍鱼海胆鱼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