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曾经看起来颇为天真柔顺的毛虫,一转眼将会蜕变成笨重的蝶,坠落四周,欲振乏力。早没有生命迹象了,我把残局都收拾在储物室里,看不见就不存在。

人和物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只是理性的实际用途,我无法理解为何自己需要买那么多的碗盘,那么多看起来同款的长裤和外套,我舍不得丢弃,但又无法保证我会再看它一眼。它们的存在提醒自己冲动可以那么容易获得满足,又那么容易消亡,需要再次被满足。满足这个词很有趣,要满才会足。而满,有不留余地的意思。被物件填满的空间,会令人满足吗?

我们会物化人,也会“人化”物。对某些物的恋恋不舍,像是对某人放不下。我们能放下人,也就能放下物。但那些美好的故事,总会伴随着物而来。有了故事,物就不会是身外之物。

年关近,也是众物的死期。房子越住越小,物和物和物,像是贪婪的毛虫,不断啃食着生活的空间。床边的小架子堆满了书,抽屉里躺着千丝万缕的数据线和无数主人面孔已经印象模糊的名片。越来越少写字,笔却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多。未拆封的书永远比读过的书多。

我们留下物,为自己制造虚妄的安全感。总有一天,我会再次需要这潜水镜和蛙鞋,带领我潜入那无边的蓝,纵使我已经好多年没想要潜水了。我现在无法确定我是不想,还是暂时不想。在被物重重包围的世界里,我唯一确定的是,如果我放任不管,它们的寿命将比我长。时间永远站在物的一边,正如博物馆里的展示的物,它们都长生不老。

本地新闻上经常报道囤积者的故事,案发现场似乎总是在老旧的组屋单位里,他们不少是孤苦无依的老人。报道的遣词用字多为负面,如冠上垃圾屋、蟑螂屋之类。如果我们用艺术爱好者的眼睛来看,囤积者囤积物品,像不像是一次失败的行为艺术。这让我想起中国艺术家宋冬一个有名的艺术展《物尽其用》。创作者是艺术家的妈妈。自从老伴去世之后,母亲十分难过,家里的物件越来越多,宋冬就把母亲囤积的物品分门别类摆好,场面震撼。一些人的不舍可以那么琐碎,那么日常。它们展示了匮乏时代的节俭,也似乎向我们透露,每一件物品和“收藏家”的关系,代表着只有自己才能解读的回忆和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