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上菜的空隙,她分享着自己早已搬到空气清新的郊外生活多年 ,所有吃的都是自己与丈夫种植的有机食材,用的绿能来自太阳。我们一起清光,确保每一碟来到眼前的食材,没有白白浪费倒掉。彼此互动分享着原粹的能量,欢笑不断。

“那你这趟来,心里的疑问,都清晰了吗?”

“我的脑癌已到第四期,动过手术无效,已无药可医了。” 随手递上了一碟用菠萝蜜做的素食仁当,略提醒一番,“这个有点辣,是这里的特色菜,用原食佐料做的,要不要试一试?”

这夜,热带岛国的风,有点清凉。

点菜时,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的,都是纯天然、看得懂原材料的菜肴。瘦削身影,溢出巨大的生气,跃跃欲试的喜悦,闪动着。她一对眼睛已被头壳里的脑瘤逼迫得有些变形,右眼比例失衡地明显突出。尽管如此,脸部轮廓分明,穿着一身靛蓝麻纱长裙的她,难掩清丽知性的气质。

娘惹夜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相拥道别,彼此祝福究竟到彼岸。站在餐馆外五脚基候车时,夜风轻拂,树叶簌簌作响。一伙儿人仰头看着揣入宇宙的城市高楼的炫影夜灯。

“啊!” 两位本地中老年老板听着她娓娓道来远离城市硝烟、退隐田园前的人生故事,倒抽一口气,轻轻发出了惊叹声。原来她毕生的工作,都是在监狱里为重犯,特别是为杀人犯,做心理咨询辅导工作。

这时,吃着吃着,她脸颊两侧竟然绯红了起来。不过,不是重口味的菜肴或是浓重人生漫谈的结果,喜悦为食真可心旷神怡。

“好奇幻,好久没被这么高、这么多的高楼大厦围绕着了。” 有人淡淡地道出南北半球访客心里的共鸣。

她,孤身千里迢迢从南半球的孤岛,来到热带小岛与两位来自北半球的长者见面,就是为了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她面露阳光灿烂的微笑,很难看出极有可能,初次相逢也许已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交集。

我是谁?

她莞尔一笑,恬静幸福地拍了拍胸前肩膀,比手画脚难掩喜悦,坚定说出:“这腐蚀的外壳,可以换掉了!”

一餐本地娘惹菜的重口味,对碧眼老外来说,无不是刺激味蕾的醒觉。更重口味的,原来终归是人生百味。

我俩相视一笑,又把眼前的杂菜清空。研究实践了大半辈子的现代心理学,并没有让她在生命的尾章获得身心清空的轻安。她在事业的困境,是在一次的因缘际会下接触到佛教心理治疗理论,为自己与服务对象获得了关键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