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清早母亲就把他叫醒,认真地看着他洗漱完毕后,叫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母亲一脸的严肃,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母亲接着从厨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豆干,与筷子和汤匙一起,摆在他面前。六岁半的他当时不懂得仪式感那样抽象的概念,只是感觉有点像是要拜神。果然,母亲开始细声喃喃地说了好一些类似她拜神时祈祷的话。眼前碗里的热气,一飘进他的鼻孔,马上换成口水,嘴里都是甜味。母亲念了一大串,他没全听明白,只隐约听到甜豆干……阿孥读书聪明……将来做大官。除了潮州话豆干的干和大官的官同音之外,他无法理解甜豆干和做大官有何因果关系。嘴里的口水已经再吞不回去,三两下子就把一碗甜豆干吃光了。
他被分配进课室。上第一堂课,进来的班级任,竟然就是刚刚在校门口和母亲对话的那位男老师。耳边响起母亲经常说的潮州话:愈畏愈对!
母亲让他换上预先给他准备好的校服——白上衣卡其黄短裤,白袜白鞋。校服明显比他瘦小的身材大了许多。那个时代的母亲,给孩子买校服都会买大一两码,希望孩子快高长大,又希望校服能让孩子多穿一两个学年。尤其是裤子,裤头多钉个纽扣缩窄了,上衣塞进去,裤头还是松动,一有动作,衣裾就不老实地上闯作乱。母亲一面伸手进入他宽大的裤裆,搜索着把衣裾拉回裤子里;一面叮嘱他,一身校服,要时刻注意洁净整齐,动作要斯文,不能粗野,要不然,弄得一身脏乱又邋遢,学校老师会罚你的。母亲的最后一道程式,是亮出一把崭新的小梳子,慎重地给他把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的。还把梳子放进他的后裤袋——上厕所后洗手时,记得照看镜子,头发乱了自己梳整齐,晓得么?
一位老师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学校走出来。母亲赶忙一手把他拉住,另一只手把他的头出力按下,说:快给老师鞠躬。接下来母亲和老师的对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说:这是我的儿子,恳请老师教诲,他有不听话,有犯错,老师你就敢敢打骂,不必通融……感谢!感谢!他甩开母亲的手,一溜烟逃入学校,生怕老师记住他的容颜。
步行上学沿途,母亲拉着他的小手,一边走一边唠唠叨叨的。注意看路,认住这间店,在这个路口拐弯,过马路注意看车,途中不要贪玩……仿佛那十几分钟路程就要把面对未来的文韬武略都教会给他。到了学校,在他临踏入校门之前,母亲再一次面向他蹲下,伸手入他裤裆调整他的衣裾。众目睽睽之下,弄得他怪别扭的有点抗拒。母亲也不搭理,继续从他后裤袋掏出梳子,再一次梳齐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