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留堂。班主任谕旨:把黑板弄干,干到你可以在上面写字。一笔一划,一字一句的给我端端正正地写满整块黑板,留着让我今晚回来检查。说完,递给了我一本袖珍但厚有一寸的《小学生成语手册》。
本来嘛,那也不算个事,可那天偏合该有事。黑板擦脱毛得几乎光秃,粒粉不沾,游走在黑板上如母鸡带小鸡扒土尽留抓痕。爪痕越擦越多,我心里开始毛躁。再加上人站高处,看到窗外一群男同学在操场上玩着“擂球”,嘶喊吆喝的嬉乐声清晰,我巴不得飞下楼去。心越急,黑板擦就越不争气。正所谓急中生智灵机一触,我想到速战速决的办法。小桶盛水,湿淋淋抹布往黑板上抹,三几分钟一尘不染。任务完成,玩去了。
我记得那天轮到我当值日生,而且分配到清理黑板——最费时,最脏,最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课室清洁工作按规定在休息时段做完。其他工种完成任务还有剩余时间去操场玩,清理黑板的就甭想,做完上厕所清理沾在头上身上的粉笔尘,洗把手脸,往往上课钟声不偏不倚就响起来了。
我得先解决黑板湿不沾粉的问题,只能又急中生智灵机一触。我跑到临近的哥罗卜联络所,向清洁工大妈讨了一叠干枯发黄的旧报纸,平铺贴满黑板,如施展心肺复苏法地重复掌压。到能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出字来时,我才松了一口气。外头天暗了,我扭开了灯,认真地抄成语。初如口将言而嗫嚅,字写得小,抄了半本手册,黑板只填三成。饥肠辘辘催促归心似箭,箭一横就豁出去了。小楷变大楷,大楷变街招,终于填满黑板。
休息后,班主任来上课,见黑板如新,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她接着拿起粉笔往黑板上写字,粉笔触及黑板,没惯常的咯咯声。她像平时那样横竖撇捺提,却没出现平时的板书,点点滴滴,不成曲调不成字。她恼火了,粉笔往黑板上狠掷,粉笔反弹无声,落地才噼——啪断成三截。
我写完就溜,也不知道班主任有没有信守她撂下的狠话是夜回来检查。隔天回到课室,黑板上我的初哥板书不见了,想来是上午班的值日生擦掉的。那年年终,班主任推荐我参加校际硬笔书法比赛。我懵懵懂懂对班主任说:我不懂什么书法,不去。她说:去!就像你以板书抄成语那样写就是了。师命难违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记得还侥幸得了个银奖。
说清理黑板的任务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个头瘦小的小男孩来说,那就另当别论了。踮起脚尖把手举到极限,还够不到黑板的一半高。我靠的是看醒狮采青模仿来的功法,三把凳子排叠成一个品字,站上品字的顶,才勉强够到黑板的至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