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军训课程结业晚宴上,皮蛋星领着他的姐姐盛装赴宴,介绍他姐当我舞伴。柔和的灯光下共舞,她的大眼睛,闪烁着与皮蛋星近似的慧黠。

皮蛋星身材一般,不高,略胖,肤色黝黑。他形容邋遢,行动慵懒,反应迟缓,举止笨拙。他话少,总是面无表情,应对起来懵懵懂懂地答非所问,咋看都像脑里少条筋。负责带他的士官一致认为他是天生智商低,听不明白指示,教不懂,罚无效。比如,他会穿错制服,军靴会左右对调穿,步操时会同边手脚同步向前,在队列中夹胁举枪不时会戳到前列同袍的背脊。听起来他像是在扮小丑搞笑,实际上他的一切动作都让在场的人觉得他是认真在努力,也挣扎得很可怜。带队的士官往往很无奈,为了不影响整体,也出于怜悯宽容,就让他出列靠边歇着,他倒乐得作壁上观。

皮蛋星是我当年国民服役期间在新兵基本军训学校认识的。我是初来乍到的副连长,他是长老学员,已经留班两届了,同样的课程他正要从头开始上第三次。论年龄我比他大五六岁,论在新兵基本军训学校的资历,他倒是比我长了半年。为期三个月的基本军训课程是所有新兵都要经历并考核通过的入门课程,留班重训这回事,我之前闻所未闻。以留班两届而闻名遐迩的皮蛋星,我当然特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暗地里观察皮蛋星许久,他的每一次窘况都流畅得无懈可击,绝不像是装出来的。一直到有一晚在食堂,看见他和几个同袍惬意地喝酒闲嗑,他正说到兴起,没察觉我在他身后。我听见他说:“那些军官士官都是蠢货,我略施小计就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以为我真是笨蛋。”其他人看到我突然出现都瞠目结舌,好个皮蛋星,用不到一秒,转头面向我就马上进入惯常的笨态模式。他看不到自己那对大眼睛里没有一丝一刻呆滞的朦胧。我寻思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该如何收拾这个狡诈的家伙。

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付皮蛋星,用了比他还笨的方式——人盯人,不生气,不放弃,重复重复再重复。一个本来就不笨的人,哪耐得住一个不比他笨的人诈笨逼着他做本来一次就能学会却要不断重复学的许多小事?终于皮蛋星放弃诈笨,考核轻易合格,顺利结业,没第四次。

皮蛋星不单不是低智商,恰恰相反,他的智商还比常人略胜一筹。我起先不理解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接受训练,而愿意费劲地诈笨,让各项考核都不过关,再欣然接受留级、从头受训的处分。后来我才明白,他那是以他觉得最舒适最熟悉的方式——留连在基本军训学校,重复着学不会、被放弃、不用学、不合格的循环,克意虚度逃避不了的服役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