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研究他的菜单,老友或贵客来吃饭,单子上会写上访客名字;菜名之后或注明掌厨者是谁,“千”是他,“雯”是妻子,“珂”是媳妇,还有宴客日期,有时注明菜品配料,有时写上自己名字和盖章。

莫奈的厨房和饭厅,在美食作者兰迪斯心目中犹如圣地,去参观故居那天,随众多访客穿堂入室,前厅、储藏室、客厅,心里已做好准备接着或许会失望,然后,“饭厅厨房和我所想象的一模一样,我的心飞跃了,我看到好多人,不是那些游客,而是他们一家人,孩子跑出跑进,门开着,外面的花园,树上的水果,泥土的气息,这里肯定从早忙到晚,张罗一家大小的吃吃喝喝。我接着想,那位厨师喜欢这蓝色厨房吗?”

张大千也常写下自己想吃或宴客的菜肴,这些字条后来成了高价拍卖品。和莫奈不同,张大千有时亲自下厨,画家谢稚柳写道:“大千的旁出小技是精于烹饪且对客热情,每每亲入厨房做菜奉客……所做酸辣鱼汤喷香扑鼻鲜美之至,让人闻之流涎,难以忘怀。”

看过一张他下厨掌勺的黑白照,花白长须,年代不详,只拍到他在炒菜,简单火炉上架着铁镬。另一张照片他站在灶台前,旁边的人忙着炒菜,厨房现代多了,有流理台和吸油烟机,却没附说明,不知道谁家厨房。他晚年居住的摩耶精舍如今是纪念馆,一楼饭厅里挂着他宴客时手书的“宾筵食帖”,我想找找照片看看他家厨房却没找着。

作家林文月也写菜单。她说自己没正式学过烹饪,只是道听途说或自我摸索所得,“有时,一道用心调制的菜肴能够赢得家人或友辈赞赏,便觉得欣然安慰。”在家与朋友小聚,她像做研究一样用小卡片记录宴请日期、菜单、客人名字,“这样做的好处在于一方面避免让客人每次吃到相同的菜肴,另一方面则可以从旧菜单中得到新灵感。”

印象主义画家莫奈的故居如今是旅游景点,熙来攘往,处处打卡点。近年来好多人谈起他家厨房和饭厅,蓝色的厨房,墙都砌上蓝白花砖,从上到下,摆着挂着的铜制锅镬容器,对比特别出色,木柜木桌也漆蓝白两色;连接的饭厅更亮眼,黄色的墙,黄色桌子椅子,餐盘也是白底滚上黄边。好像这还不够戏剧性,地板用红色与白色地砖组成棋盘图案,墙上挂满那一代印象主义画家崇尚的日本浮世绘。厨房与饭厅通向花园的门,朝外一面都刷绿色。色彩魔法师亲自动手,屋子成了画布,却又不只是画布,他一家人在此住了40年,生活、工作、老去。

画家常在家招待朋友,画商詹泊尔日记里记录在莫奈家吃午餐:“谈起用餐,莫奈可是讲究。”那天他们吃了小点心、小牛肉烩饭、烤鸡、苹果派、水果。莫奈当然不下厨,他家有好手艺的女厨师,平时一家人的三餐(他家有八个孩子),客人上门用餐,他先开菜单让厨师去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