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我才问妹妹,为什么当时没有停下车,回头看看那只被撞的沙袋鼠?她说,因为内疚,因为胆怯,所以不敢。我想着澳洲国徽上那标志性的袋鼠,又想着射杀袋鼠合法性的吊诡,意识渐渐陷入迷糊。

欢声笑语里,唤起许多童年记忆,我们在生命的仰望和憧憬中,竟也回望了生命的流逝和温煦,多美妙的感觉。

忽然“碰”一阵轰然巨响!发生什么事?来不及回过神来,妹妹惊叫一声:啊糟了!撞到一只沙袋鼠wallaby!

夜黑风高,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的视阈里一片模糊,妹妹说,那沙袋鼠突然出现路中央,怔怔地双眼直瞪,车子根本来不及闪避,就撞上了。

景色醉人,我们油然唱起“ Home Home on the Range!”畅怀高歌,仿佛回到了童年:Oh give me a home where the buffalo roam / Where the deer and the antelope play / Where seldom is heard a discouraging word / And the sky is not cloudy all day。

正说着,车前又赫然出现一只大wombat!啊袋熊!妹妹紧急踩刹车,只见那肥头大脸胖嘟嘟毛茸茸的怪物,身长约一米,眼睁睁发呆一阵便飞速窜逃,一蹦一跳隐没林中。

沙袋鼠比普通袋鼠体积小,身高约一米。它们和袋鼠一样是夜间动物,白天睡觉,晚上活跃,公路上每天都有数不尽袋鼠被撞死的意外发生。它们繁衍泛滥,数目比全国总人口多一倍。因为严重破坏生态系统,政府每年都得射杀清理袋鼠。

夕阳余辉不觉缓缓沉落,在连绵起伏的大分水岭间,我们入山又出山,蜿蜒曲折往班迪纳驶去。夜里七点多,荒野一片黑沉沉。

这是我们儿时第一首会唱的英文歌。旋律悠扬,一辈子都喜欢。绿坡牧场是我家,山鹿牛羊快乐玩耍,晴空无云,人们永远听不到令人沮丧的话。

长路漫漫,直到凌晨五点半,我们才抵达滨海小镇班迪纳,正要开门入住小舍,耳际传来阵阵狂笑,原来是桉树上一只笑翠鸟发出那独一无二的怪叫声。它到底是在欢迎我们?讪笑我们?还是责骂我们造的什么孽?

静止的车里,惊恐后的我们忽然倍感安慰,刚刚撞死一只袋鼠,此刻却救活了一只袋熊。两者发生,前后相隔不到十分钟。死与生,幸与祸、仰望与回望、罪过与救赎,在这荒郊野外夜色下瞬间发生。

经过休姆湖,车行在墨累河谷中。这是澳大利亚流域最长的河,近三千公里,界分了维多利亚州和新南威尔斯州。

晚冬的太阳落山早。黄昏不过五点半,晚霞已把天地染成粉红色,山脉湖水泛漾金光,在树丛叶隙间时隐时现。

霞光妩媚,颤杨木落光叶子,萧索却又昂扬。而草原青绿如昔,牧场上牛羊低头吃草,远山高低层次错落里,镶嵌着红白相间的农舍。樱杏桃花金合欢,粉红乳白金灿灿,车窗前一丛丛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