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餐桌边讨论各国佳肴,C说西方世界只有意大利人做菜好吃,其他国家的菜都不怎么样。说起自己当时德国男朋友的家乡菜,她也说不好吃。我们很客气的说:西方菜肴里面,应该是意大利菜和法国菜还算不错。

她是杉的好朋友,是为了找她的好朋友,才从那么远的地方到亚洲来。

鼻子里充满了各种浓郁的味道,大概让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平衡了。

坐在餐桌边,她给我们说她认识杉的经过。“我们宿舍同一层楼的人共用一个厨房,共享一个冰箱。冰箱代代相传,同学们都懒得清理,很脏。刚开学的时候冰箱还是空的。有一天,我走进厨房就看到杉在清理冰箱,她洗刷整个冰箱!我就觉得这个人,我肯定要和她做朋友!”

我说:很高兴你离开新加坡之前吃了自己喜欢的饭菜。

C还没来我们家以前,我们想了一千样要带她去尝试的食物。从我们的角度出发,做人一辈子没吃过这些好吃的,真的是白来地球一趟了。这些吃的也不过是在新加坡我们习以为常的家常便饭或料理,譬如烧鸡饭、酿豆腐、炒粿条炒虾面、潮州菜、港式点心、娘惹菜、印尼或马来饭、印度餐、各种热带水果与果汁、南洋茶水……要列举完大概可以塞满整篇专栏吧!

住了两个星期,我们互相比较掌握对方饮食喜好了,C才远离日日吃各式面包的困境。红酒炖牛小排、奶油咖喱鸡、葱油拌面加黑醋……C开始在餐桌上“饭扫光”。

我和杉两人把炒粿条炒虾面吃完,带着她到附近的老字号面包糕饼店,她才“活”了起来,很高兴地买了各种面包。回家以后,她坐在餐桌边,用买来的kaya涂抹白面包,吃得特别高兴,又吃了红豆沙面包和香蕉蛋糕,一脸满足。

家里来了一个法国女孩儿C。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欧洲,第一次出远门便是到一万多公里外的东南亚小岛国家新加坡。

人与人的磨合大概便是从饮食开始。能够一起吃饭,能够迁就彼此的饮食习惯和口味,才会有家。有了家、有了一桌热饭菜,人生的躁动或许就会平复许多。C说,她每次和杉在一起,就心情平静。或许,原因很简单,只是家里的一口饭。

抵新的第一个晚上,我们给她做了一煲暖胃的鸡汤。她只吃鸡胸肉,还有酱油拌饭。酱油拌饭是她在瑞典读书认识了杉以后学会的。从此变成她的最爱,厨房里不可缺少的酱料。肚子饿懒惰做菜的时候,弄个酱油拌饭就可以很开心。这样的小孩很容易养,但如果我是她妈妈,会特别担心她营养不够。

看来,法国人还是喜欢吃面包。至少味道不会和她熟悉的相差太远。

C也看不懂我们吃一些汤汤水水的料理,或者蒸出来的食物。所以各种港式蒸点对她来说一点诱惑力也没有。鼎泰丰或一些华人餐厅的饭前开胃菜溏心皮蛋更是让她咋舌。她觉得单单名字“century egg”(百年蛋)就很让人疑惑。为了向父母哥哥们炫耀自己在亚洲的饮食战绩,C硬是把一小块百年蛋送进嘴里,拍照为证。

人与人的磨合大概便是从饮食开始。能够一起吃饭,能够迁就彼此的饮食习惯和口味,才会有家。有了家、有了一桌热饭菜,人生的躁动或许就会平复许多。

冰箱焕然一新,杉是厨房里的常客,偶尔会做菜给好朋友们吃。C说,有一次不同国家的同学们搞了个potluck,每个人都要带自己国家好吃的食物。杉做了新加坡式咖喱鸡。C不甘示弱,连夜问了妈妈怎么做法式炖牛肉beef bourguignon,做了人生第一锅大菜。“那锅大菜也是因为杉杉才做的。”她说。

但三个星期很快便过去,就在她越吃越开心之际,C要回家了。搭飞机那一天,她很早就换好衣服、收好行李。她说一般而言,搭飞机当天都吃不下饭,但那一天,她把我们做的芦笋蘑菇炒鸡肉吃得一粒饭不剩:“这是壮举哦,我以前出行的24小时内都不吃呢。”

我也理解法国一片好面包加优质牛油的魅力。想起巴黎Rue Mouffetard街市的面包,仍然回味无穷。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们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傍晚把C带到小贩中心,叫了炒粿条炒虾面,她却一口也吃不下。她说:天气太热、味道太多。她也不喜欢炒虾面的海鲜味道和炒粿条的油渣、血蚶的味道。

其实,我们基本认为西方世界是因为缺吃的,所以才那么躁动;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想要去打谁或以为谁想要打自己,想要去攻占谁或以为谁想要攻占自己。如果大家每天都有一点好吃的,怎么还会要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去无中生有。当然,你也可以说那是他们创意与动力的来源。我们亚洲的创意与动力都用到吃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