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打人？”妈妈的眉头皱紧，精致的五官歪斜了位置。
四周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不一样，风停了，但树叶仍在抖。
飞走的蜻蜓让池水瞬间停顿，昏暗的水面静悄悄的不再呼吸。
我是因为这样才打人的。
我打算回头走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就站在我身后不远。
大人还是选择不相信我。
“对方家长说事态严重，觉得应该报警……校长说这种事最好大事化小，你们私下解决……”又补充了一句：“他爸爸是间公司的大总裁。”
亭子里不见了熊，四周也没有它的踪影。
它似乎又想到什么，朝亭子里指了指，然后比画着要去找吃的东西就走。
我也狐疑，但脸颊的煎饼热度还没有散去，我更在意那张脸。
“你要干什么？”妈妈着急起来。
骗我的吧？就像大人总是答应会带你去某个地方，却总是理直气壮失约。
“本来就是在树林外面嘛！”爸爸还要继续嘟哝。
我把经过说了一遍。
“语无伦次了，树林里怎么可能会有熊？”穿制服的女警一脸难以置信表情，像我在说谎。
所以还是怪我不该跑开，不是大人的错。
该怎么办？我要逃跑吗？还是留在原地守候，相信谎言？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月亮的光倒映在水里，蛋黄般晃荡着。
谁想到会越跑越深入呢？
风来了，树叶很高兴地摇摆起来，会跳舞的即刻扭动身子，不善跳舞的只好纷纷逃窜，离家出走，落在地面上，寻找新旅程。
“不是丢在树林里，你用词不当，是放在树林边上。”爸爸还要强辩。
它会带我离开这个树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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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下车，听不到吗！”他又喊了一次，目光像把刀一样向我划来，似乎想割开我的脸。
是动物要回家睡觉了？
“下车，你下车。”
我频频望着前路，却听到旁边传来声音。那是发自树林里的声音。
“十岁的孩子，怎么可以丢在树林里？”女警带着责备的口吻。
原来动物没有走，它只是停下脚步，等我。
他们应该会回来的，他们只是要我暂时在这里“面树思过”。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不会那么狠心放下我不管。
我从前面的倒后镜里看到爸爸在对我说话。
打人自然有打人的理由，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打人。
“人都失去了一双愿意认真聆听的耳朵。”
“干吗来这种地方？”妈妈狐疑地问。
沿着池边走不远，一个破烂的小亭子就出现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它“问”。
“好啦，好啦，找到就好，没事就好。”妈妈拼命拉扯着爸爸，示意对方别再嘴硬了。
我们刚刚打了一架，红红的纸巾还插在鼻孔里说是为了留下证据，这是那个没有胡子的主任说的。
“我们马上就带他去。”是爸爸的回应。
车子终于慢慢地停下了。
真的吗？还是它只是在骗我，像大人一样骗我？
脸也没预警地即刻膨胀，像突然被烫着，沸腾着。
“我看最好安排一个心理检查。”女警悄悄地对妈妈说。
没有退路了，我应该怎么办？
大熊摇了摇手，用掌心拍拍胸口，又指向我，再次摇手。我竟然明白它要表达的意思：“别怕，我不吃你。”
干吗留我在这里？是爸爸太生气，生气得不想在车上看见我？还是他们决定抛弃一个会打人的孩子？
为什么不先听我说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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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人，他们是大人。”它顿了顿。“放心吧，他们会来找你的，明天，明天就来。”它朝天上比画起大大的太阳，又轻轻地拍了拍胸口，示意我放心。
我必须用仰视的角度才能看清楚它。黑褐黑褐的，威武地屹立着。
爸爸“啪”的一记耳光没预警地甩了过来，清澈又响亮。
要跟着它走吗？天越来越黑，再不走就连路都看不见了。
正当我打算回头走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出现了，就站在我的身后不远。
“我们知道怎么处理的，谢谢，谢谢。”爸爸这个时候变成了哈巴狗，乖乖地点着头，打人的锐气早不见了。
相信一只熊，妈妈知道一定吓死。
“我说的是真的。”我认真地说，但大人没有认真在听。
我只要乖乖在这里等着，等爸爸气消了回来接我。
好大的一头熊啊！
我战栗地下车，不敢违背他的旨意，我怕不听话下场会更惨。
声音一直在后面跟着，不停跟着，没有放过我。我只好拼命地跑，死命地跑，不顾一切地跑，一边咻咻地喘气；急急地穿过草丛，没入高耸的树林中；穿过水洼，脚下啪嗒啪嗒响着，不知道是自己脚步的声音，还是后面动物的声音。
“我也是人。”我立刻辩白。
爸爸妈妈冲到学校训导主任的办公室。“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儿子竟然会打人！”妈妈气急败坏地说。
天也就在这个时候黑了。为什么会黑得那么快？不是才离开学校没多久吗？难道树林里的时间走得比较快？
我本能地朝树林的另一个方向逃去。我须要寻找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妈妈即刻扑过来把我紧紧搂住。
然后上了车。车子在马路上飞驰着，最后转入一条小路，泥路缓缓地弯曲着，周围树木茂盛，车子像沉浸在绿色的海洋之中。
我偷偷向它摆摆手，学着它用手指在胸口点了点，又指指它。
事情发生在昨天下午。
“找到就好了，不过……”其中一个大叔叔摸摸我的头。“这里根本不会有熊，动物园才会有，知道吗？”
我也要回家睡觉。
“我们可以带他回去了吗？”是妈妈不安的声音。
我一向都是听话的孩子，以前就是，现在也是，他们要我功课好我就功课好；他们要我参加很多活动我就参加很多活动。
“你们自己看看好了。”训导主任指着站在墙角的我们，应该确切说是指着站在我隔壁的他，鼻孔还插着纸巾的同学。
肚子在被提醒后咕咕响起来。
原来动物没有走，它只是停下脚步，等我。
抬头望去，周围两旁树木排开，浓密的树叶在空中彼此交汇，好像一个个绿色的伞旋着，把小路罩得清清凉凉。阳光顽皮地挤着身子从叶缝间一点一点地穿透，仿佛在玩捉迷藏。
月慢慢地变得模糊，嘴巴里还有甜甜的红毛丹香味，我靠在熊的身上睡着了，它的肚子特别温暖，比躺在床褥上还要舒服。
“我……我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严重……只是个小小的处罚，十分钟，谁知道……他会跑不见的。”
难道有动物出现了？全身马上鸡皮疙瘩。我缩起身子，后退了几步，想着从树丛中突然飙出来什么东西，一口把我吞噬。
然后被嘈杂声吵醒，一群人，在大白天，太阳好大好大。
前面突然出现个小池塘，正玩着捉迷藏的蜻蜓被闯入的异物惊扰，即刻四处逃窜。
身后的声音也在此刻静止。
我被簇拥着离去，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我只是个小不点。回头望，我突然又看见了它，那只熊正躲在亭子旁边的树丛中在向我挥手，好像在说再见。我想喊，告诉所有人，你们看，熊出现了。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为什么树林里会有熊，不是说森林才有吗？
熊，我相信你。
他们总是不相信小孩子。
吃过晚餐后我们一起晒月亮。
放学了，我只是想小个便后就回家，谁知道被几个同学堵在厕所门口，他们用水泼我，故意不让我走，还在那里大声笑。我急，他们笑得更大声。
怎么还不来呢？
“你说你整晚都在这里，可昨晚我们经过这里，亭子里根本没人，你是从哪里跑过来的？”穿着军服的扫寻队员一个个带着诧异的眼光紧盯住我。
大人们都不相信，瞠目结舌地看住我。
我和熊说了话。它整夜都陪着我。
可是一个人这样在树林里等着，还真有点无聊。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前脚才刚踏出，后脚还没有完全抽离，车子就急速地开动，向前俯冲而去。我吓了一大跳，庆幸自己脚收得快，否则就会被拖走。
今夜我将成为大熊的食物，它会用什么方式吃我？煎的、烤的、清炖，还是直接把我撕开放进嘴里？
没想它竟没有说谎，带着一大串红毛丹和一个大木瓜回来。
“我真的整晚都在这里啊。”我再次重复。
好大的一头熊啊！
车子秒速在前面弯道消失，空气里起了蒙蒙的一层薄雾，在阳光的折射下，扭曲变形。
“他们都不问青红皂白。”我补充。
它绕过我身边朝池塘旁边走去，回头向我招手，示意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