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发生过且已深化为寓言——
凭失忆为借口
在不明的角度空间。我肯定
记忆的小花哗然生变 在不明的角度空间
这么说来,那日偶能在竹林幽径里,凝望竹叶呼唤停云,呼唤众生不老的灵魂,亦可算是生命在不经意间,须臾延宕所恩赐的喜乐了。对了,友人今早发来的微信里说,昨日杭州开始下雪了,今晨依然雪花飘飞,并附上一张残雪覆叶的照片,就不禁想起洛夫的长诗《漂木》之《瓶中书札之三:致时间》的诗句,颇感欣慰。“第一场风雪轰轰穿越历史的声音/接着就是茫茫的/一匹白/用那么多字记述一块冰融化的过程/你可曾听到历史家掷笔的声音”。
——杨牧《秋》
写作的苦乐,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有时文字如沐春风,臆想张扬飞舞,有时却如跌入肃杀的寒冬,思绪冰封阻滞无法前行,更有扑面而来的朔风凛冽。因此,很喜欢董桥分享的感悟,他说:“写作是独来独往的事业,不怕寂寞,不求掌声,在宁静中认清喧哗,在喧哗里倾听宁静。”记得几年前在杭州访友时,除了重游西湖,还在友人陪伴下游了良渚文化村,景点就在他住所的附近。但最惬意的竟是去走了一趟云栖竹径,探究在喧哗和宁静之间,如何在时间和空间的缝隙里,享受放松与放空自己的逸乐。那时,“冠状病毒”还是个尚未骇人听闻的医学名词,“核酸检测”和“动态清零”当然也还没破空而出。
记忆的小花哗然生变
雨夜寂寥,读着几位诗人的晚年之作,颇有感触。岁月似乎依然静好无忧,但百物其实已经一涨再涨。
梦里有湖竹成书
在延宕多时的领域
这事一如往昔之往昔
想象那浮动的色泽,过时的
嗯,年轻时的阿婆,抑或是个曾经迷倒众生的艺妓吧?
记得当年完成两年半的国民服役后,每年仍有回营训练,曾在夜黑风高的晚上,带领84毫米无后坐力反坦克莱佛炮小队,参与支援步兵营攻占战略山头,狙击“敌军”坦克的实弹演习。演习结束后的回营路上,见前行的同袍那迷彩色的头盔上,竟停了一只卑微的萤火虫,颤巍巍的晃动着微光,心中不禁纳罕,难道它也和我们一样,觉得累了?凌晨时分,回到营房歇息后,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委顿不堪的小飞虫,飞啊飞,飞进了一所医院的长廊里,前路漫漫的走道好像特别长,似乎永远飞不到尽头。或许是想起了在新兵训练期间,因吸血钩虫病作祟竟然三次入院的难忘经历吧。
雨夜寂寥,读着几位诗人的晚年之作,却忆起了太宰治年轻时写过的文字,也想起了那曾经偶然邂逅的萤火虫,颇有感触。岁月似乎依然静好无忧,但百物其实已经一涨再涨。撕下2022年最后一张月历,俄乌战争却尚未结束,那些陷入没有供暖或断电困境的平民百姓,尤其是妇孺老幼,比起哀蚊和萤火虫,岂不是更加可怜。
重复出现。
哦,这场洁白纷飞的初雪,应该没有让人可以找到失忆的借口吧?
静听清风掠过翠竹,节节攀升后再直奔蓝天,向栖息的停云吐露竹语心声,霎时间竟有“天堂不是梦里湖,云溪却有竹成书”的吟悟。走了一趟竹径后,察觉人生的旅途,终究来到曲径通幽的“应然”自适自处,至于何时抵达“实然”的终究离去,就让岁月如歌诗,继续书写吟唱吧。马奎斯在《百年孤独》里说:“物体自有其生命,只要唤醒它们的灵魂就行了。”果真如此,那么,杨牧晚年的诗作《秋》,读来就更令人爱不释手。
公车路过钱塘江畔后来到景点站,发觉下车的游人只有我和老伴,于是欢喜地向热心指路的司机大叔道谢。入园后,一路翠竹夹道,绵延的绿色竹海,就如年少时候用过的网格式稿纸,一格一格铺排有序,在咬文嚼字、沉思彳亍的瞬间,竟想起许多陈年往事。沉潜松弛的思绪,在每一丛白绿相间的步格里,亦如浅斟低酌后的轻轻释放。其实,已有好长的一段日子不再喝酒,但眼前大自然的“竹林水酒”,满溢着人们常说的负离子,即便不必张开口,在缓步前行的吐纳之间,依旧沁人心扉。
若干年后,在太宰治早期的作品里,读到题为《叶》的长文,这篇有如竹叶飘飞,行文段落松散,前后似不连贯的散文,却有其清新脱俗之处。行文之间,他娓娓道出对艺术的看法:“艺术之美,到头来就是为市民奉献之美。”文中还提到他19岁那年冬天写的《哀蚊》这个短篇,是受到芥川龙之介的小说《雏》的影响。这篇“叶里藏蚊”的文中文、篇中篇,深情地描绘了疼爱他的阿婆(奶奶),在晃悠悠的油灯橙黄灯火下,轻声读着话本故事的美丽身影,历历如在眼前。
心魔还将飞越稀落的蜻蜓阵
日前,偶然读到俳圣松尾芭蕉的门生野沢凡兆(Nozawa Boncho)的一首俳句,颇为喜欢。诗大意是:“黑漆漆的夜晚,孩子们哭泣的萤船”。仲夏之夜,乘着漂浮在河川上的“萤船”,大伙儿一起去看萤火虫,乃是日本庶民老少咸宜的活动,这种传统习俗,如今仍在日本全国各地盛行。短短的诗句,意趣横生地道出有胆小怕黑的孩子,因河川之上漆黑一片,没有其他灯火照明而哭泣,这或也隐含了诗人对萤火虫生命卑微短暂的怜惜吧?另一位著名俳人与谢芜村,老怀之伤的诗句或可译为“秋来又夕暮,孤寂更胜去年时”。如此想来,已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日子没看到萤火虫了,反倒是儿时难得一见的水獭,如今在河滨水道,就能轻易看到,甚至还招摇过市地入侵民宅。
晚秋无萤话哀蚊
阿婆当时用悲伤的语气说:“能够活到秋天的蚊子就叫做哀蚊。可不能拿蚊香薰喔。蚊子太可怜了。”文中还写了这位有着白蜡般双颊的阿婆,在某个寒冷的夜晚,裸露着洁白细滑肌肤,搂着年幼太宰治,边深情地瞅着他,边幽幽地叹道:“总觉得,哀蚊就是我啊。渺小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