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崧比任何报人更在乎报份销量,那是他讨生活的本事。利润不高,每一份报纸几分钱的吐纳,余地不足,却足以反转局势。阿崧不计得失,卖了再说。对阿崧来说,最心痛的是,读者还要买,报纸卖完了。吊诡的是,阿崧最得意的,却也是报纸卖完了,读者买不到。
那是市面上有两份夜报竞争不手软的年代,同一个后台老板,却有着比任何相见分外眼红更容不下输赢的心态。竞争,让阿崧有了迂回两报的游走地带;不宽,刚好容得下阿崧两边效力,怎么卖他都卖力。
阿崧得意有时,失落有时,半生劳碌,一生都与夜报同行,不离不弃。对那些舍弃夜报的眼神,阿崧别过头去,看不到就好,他不纠结。阿崧有自己的坚持,那是连报人都必须汗颜的义无反顾。
阿崧来者不善,有些人这么认定,斩钉截铁。我不理解,但深信天地间有模糊的平衡,阿崧是那只蝴蝶,挥动翅膀,面带微笑。
有人戏称阿崧是地下老总,这个见仁见智,也见人见鬼。江湖老手暗暗提点着报人,切莫不信,也切莫全信,对阿崧的话,如同17点补不补牌,单凭经验不足以判断,靠三分运气,也看靠不靠谱。
最后一次跟阿崧联系,半年前了,说好喝咖啡,一直没有。遗憾总是有的,江湖行走,阿崧我懂,不必意在言外。
阿崧成仙,挥动翅膀,面带微笑。
阿崧汲汲营生,始终拥抱夜报,点缀了平凡。给阿崧的孩子发信息慰问,我说,你们的父亲是好人,真挚讲义气,努力拼搏。我们记住了阿崧欲言又止的客气和必要时的毫不客气。
时间到了,阿崧谨守分寸,过来看看排版但还没有拍板的封面。那是阿崧自己形成的默契,毫不客气也毫不刻意,静静看着版面,有时点头以示认可,有时张望,找机会跟值班的高编甚至是老总对上了眼神。阿崧会趋前耳语,我习以为常。
按阿崧的念头,新闻淡静时,两份夜报封面新闻各自精彩,很好;读者一买两份。新闻大条的日子,两份夜报纷呈各自挖掘的骁勇,结合两报,同一则新闻读起来才饱满。那是那个时代的风云,阿崧没有少插手,暗算起来,他也算推手。
对夜报彻底热爱,书读不多,专读夜报,阿崧读出了自己的博学与人生。到后来剩下一报,阿崧耸耸肩还以一笑,一报无法还以一报。
走动歌台和庙会的人自然认识阿崧,骑电单车载满夜报,奔波叫卖。据说,阿崧拼搏时刻,曾站着睡了过去,转醒瞬间仍不忘卖报收钱。
我不理解,但深信天地间有模糊的平衡,阿崧是那只蝴蝶,挥动翅膀,面带微笑。
到隔壁报纸的编辑部,阿崧想必做着同样的观察和进言。人情有异,手法或许随调度丝滑入局,旋转出依然必要的效果。阿崧图的,是两报均节,读者能两份都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