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玛丽说,唯有通过机构的委约,才能创作公共艺术,绝大部分找上门,或通过策展人联系,最新合作对象是新加坡植物园。因为疫情,她拒绝了今年到威尼斯展出的邀约,曾参展2017年与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附属群展。其雕塑材质包括青铜、纤维玻璃、木头、铝,在泰国铸造,创作造型来自心之所系。
当时的库玛丽育有二男二女,晚上10点,孩子睡了,她才有时间读书创作,经常熬到凌晨三四点。“这是辛苦的,可有什么不是辛苦的?如果内心真心想要,就会去做。”库玛丽说,当时手机还没发明,更能专注。
陈彦云(36岁)是南洋理工大学艺术设计媒体学院(ADM)第一届毕业生(2009),近百名毕业生中有六成是女性,大多当了设计师,只有她与从事影像及装置艺术的梁惠芬(Alecia Neo)等几个人例外。主修动漫的陈彦云是瑞士/马耳他欧洲高等学院哲学博士,以炭笔素描和装置为主要艺术媒介。
陈彦云想要叙述的个人与家族故事需要通过三维空间来体验,画廊与独立艺术空间比较适合。“当代艺术需要你有话要说,这有别于客户订单。我告诉学生:如果你没故事要说,那就别说。我花了五年决定要说什么,从家族蟹状肿史开始,到女人嫁妆的故事,摸索出用炭笔素描、录像与装置艺术来开展叙事。”她说。
陈彦云父母经营建筑事务所,母亲是家里第一个上大学的女孩,为了孩子,从建筑师转向行政,放弃旅行等爱好,现协助女儿办展。陈彦云希望社会对女性的期望不要过高,而是心胸应该更开放。“不管做什么行业,我们都要做到最好,待人也要好,机会才会到来。”陈彦云说。
本地藏家收藏艺术像集邮,每名画家买一张作品,不像国外藏家会紧跟艺术家的成长,购藏阶段性代表作。洪雪珍也通过画廊卖画,去年卖得较好,今年市场较静。
在马来西亚雪兰莪巴生出生,已是新加坡公民的库玛丽说,人生职业第一个选项是当艺术家,但全职搞艺术难以维生,先选有实际功能的室内设计,1970年代到英国伦敦威尔斯登技术学院修读室内设计,并在马来西亚当地大学教了七年书,做了八年的室内设计师。37岁那年,库玛丽与从商的丈夫定居新加坡,开展艺术生涯,在拉萨尔艺术学院修读纯美术,开始办绘画个展,考获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纯美术硕士。
把建筑物当城市山水
雕塑装置艺术家库玛丽:创作资源来自自己
乌节路ION商场外的青铜雕塑《肉豆蔻和干皮》重达2.3吨,出自库玛丽·纳哈潘(69岁)之手。其雕塑重量至少一吨,对体力精力消耗显而易见,因而女雕塑家凤毛麟角。
洪雪珍自学生时代就努力创作,在中学教过数学,修过陶瓷的她说:“除非真的很喜欢艺术,否则很容易放弃,尤其卖画卖不了的时候。要靠艺术来维持生活很难,而当热忱兴趣转为工作也很累。”尽管洪雪珍常把“不要搞艺术”挂在口头,可偏巧,大女儿在南艺修读学士,小女儿计划到英国进修单簧管。
当艺术家还要自律,即使没订单,还是要作画,洪雪珍说。除了卖画,更重要是创作出有新意的作品,包括装置艺术。
每年艺术学院毕业女生多达九成,但她们结婚后会“消失”。南洋艺术学院第56届纯美术系(1995年)30几名毕业生中,活跃艺坛的全职女艺术家仅洪雪珍一人,男性则有郑木彰、黄汉明、魏巨川和李信伴。洪雪珍(55岁)从英国伦敦大学金匠学院考获纯美术硕士回新,2000年起在南艺全职教课,曾任纯美术系主任,2007年起全职创作长达十年,这五年来每周教一天水墨课。
新生代艺术家也有更多非传统的平台展示销售作品。陈彦云以ADM毕业生,设计师兼艺术家林淇旋为例,她在社交媒体Instagram的账号(@Qimmyshimmy)发表与饮食相关的雕塑,有超过22万名跟随者。
洪雪珍坦言仍在艺术路上,一半靠运气好,毕业时参加新电信、国防部、大华银行等绘画比赛,都有得奖,奖金蛮多,才能赴英进修,而今比赛只剩大华银行的。也是青年艺术家奖得主的她说:“不成名,艺术路难以继续。得奖、卖画是机缘,我是时代的产物。真正有兴趣创作艺术的,其他的都是副业。”
结婚生养对女艺术家是一个重大的坎。单身的陈彦云指出,有些国际画廊发现代理的女艺术家怀孕了,就会停止合约,令人难过。不过,艺坛一些现象朝向正面发展,比如一些入驻艺术家项目开始接受艺术家一家大小入驻。今年参展威尼斯双年展的女艺术家总数破天荒超过90%,创造了史上之最,令人鼓舞。新加坡也派出第一个由女性组成的艺术家(舒比吉·拉奥,Shubigi Rao)—策展人(乌塔·梅塔·鲍尔,Ute Meta Bauer)团队参展。陈彦云说:“是时候认可女艺术家的成就了,这肯定已来得太迟。我们早已能接受更多女艺术家的存在。”
熬到孩子大了,时间多了,经验丰富了,创作的成长更快,视野更宽阔,库玛丽总结:过去10年是她创作的黄金期。她说出道时没能从机构获得资源与帮助,不像今天的艺术工作者,资源相对多,因此,“艺术家内心必需有强大的冲动去创作,资源来自自己,才能知道如何管理资源,寻求出路。艺术家的内在精神力量强大,才能坚持下去。”
炭画装置艺术家陈彦云:艺术领域的支持很关键
当初与母亲同住,母亲代顾孩子,全职教书时期的洪雪珍只能等到半夜在客厅作画,母亲看到会劝她去睡觉。洪雪珍说:“我怎么可以不画画?我是艺术家啊,创意需要管道发泄,因此我们常在古楼画室过夜。艺术家像作家,生活到处都是题材,需有强烈的冲动去推动创作。艺术就是这样,不做很难受。打工,看孩子,那是生活,而是艺术,让生活有意义。”
“我们有必要创作鳄梨果雕塑吗?没必要的,反而像辣椒,是每天饭桌上的食材,艺术和文化相结合。我们要创作能触动内心,通过双手、双眼、鼻子、耳朵、味蕾深切感受到的东西,作品才能充满能量。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简单物品,欢庆来自东南亚的文化,带到其他地方展示。又如相思豆也来自本区域,其他地方的公众会认可它代表我们的文化之心。我们应该为自己的文化身份感到自豪”,库玛丽说。
期待更多空间与平台
已当妈妈的舒比吉·拉奥能在国际舞台曝光,成为最新榜样,令陈彦云兴奋。获文化奖的女艺术家韩少芙、王良吟和已故的庄心珍皆单身。相对于女艺术家,女策展人反比男性多很多。
不成名,艺术路难继续
陈彦云指出,本地的独立艺术空间很少,艺术家办展机会不多,期待有机会到海外展览,将东南亚的个人化家族故事在更大的舞台分享,并能吸引更多藏家。海外发展是另一个可能,她举例,同辈中,总统青年艺术家奖、青年艺术家奖得主张玮欣现以西班牙为基地,正在举行个展。
与全职画家蔡世华育有两个女儿(21岁与19岁)的洪雪珍回首来时路:当年本有机会留英工作,但因想念父母,性情太乖巧而憾失。尽管孩子丰富了她的创作,笔触更湿润,若果能重新选择,她不要结婚生子,也可以接受女儿不结婚不生养。她说,一旦当了妈妈,国外入驻艺术家的机会也没了。为何美术史上没伟大的女艺术家出现,那是因为女性被社会局限了,她感觉妈妈辈思维DNA般根深蒂固,难以挣脱。
画室对艺术家来说是种承诺,夫妻俩自1999年起轮流共用1000多平方英尺的古楼画室,每月租金水电费不到400元。洪雪珍提到同辈中,单身的陈玲娜将政府组屋当画室,兼职教书,照顾老母。她在煮饭家务事、女儿事、佛堂义工、兼职教书的同时,挤出点滴时间作画。
库玛丽说:“为了达成艺术家的目标,一路上会想方设法前往。机会来了,就去了。在这个年纪搞艺术,会比较成熟,也很认真。对艺术缺乏热情,是不可能紧随目标的。对我来说,艺术不是创造东西,而是自我挑战。”
艺术创作需要时间打好基础,深入了解,库玛丽寄语年轻艺术工作者:继续向前,不要中断,每天只需一两个小时钻研,就能积少成多。不是每个作品都会成功,那没关系,艺术路上只要不断尝试。
艺术学院女生毕业后专职从事艺术创作的人很少,原因有社会的,也有自身的。受访三位当代女艺术家虽身处不同世代,但都感受到女性在艺术道路上面对的挑战。然而,她们凭着对艺术的执着,不为日常所困,以各自方式保持创作的冲动与初衷,并斩获尊重与肯定。
陈彦云是耶鲁—国大学院全职讲师,教授动漫和素描,因为学院鼓励老师创作办展,视为工作表现,每周她能挪出三天(包括周末)创作。她不是没想过挤出更多时间创作,但全职搞艺术的财务状况会不稳定,生活水平高,住在公寓的她须缴房贷,当下教书薪水稳定,也能满足其对教学及项目研究的兴趣。
库玛丽的创作媒介最初是抽象绘画与装置,出于对三维艺术的热情,转向雕塑,建立与空间的对话。自2000年起,她以取材大自然的公共艺术作品知名,主要为水果、种子、香料造型,雕塑《相思豆》在樟宜机场第三搭客大厦展示,《辣辣》位于国家博物馆。其作落户吉隆坡、马尼拉、成都、上海等地,曾在日本、韩国、荷兰、瑞士等国展出,获颁2011年上海艺博会年度艺术家奖、2004年峇厘岛乌布鲁达娜博物馆Ksatria Seni奖等。
洪雪珍办了九次个展,计划年底办新展。其当代水墨将建筑物当作城市里的山水,近年来走向传统却又非传统的水墨。她认为,全球暖化后再也没有大自然,建筑物就是我们的山水。她画了淹水中的建筑物,题上《龙树菩萨》的语录。她以工笔画画了一系列房地产室内场景,人去楼空的过渡状态。她的水墨画是看不到人物的。
讲述女人和嫁妆的故事
每年艺术学院的女毕业生可多达九成,但从事艺术创作的女性少之又少。处于不同世代,出身不同艺术学院的三位女当代艺术家——陈彦云、洪雪珍与库玛丽·纳哈潘(Kumari Nahappan),面对怎样的挑战与机遇?如何在现实生活的夹缝中,保持创作的强大冲动与初衷?
对新晋艺术家来说,成名要趁早。陈彦云是2020年青年艺术家奖、2019年Impart艺术家奖及2018年总统青年艺术家奖“人气奖”得主,除了奖金,名字曝光带来更多机会,自2016年以来办了六次个展。她说:“若没在这领域受到认可,有了这些机遇,我可能也不会走得那么远。艺术领域的支持是很关键的。”
水墨艺术家洪雪珍:女性被社会局限了
陈彦云自2019年起分四个章节讲述女人和嫁妆的故事,从与广东籍贯祖母的纠葛出发,两代嫁妆带出不同的价值观,展现从女孩到女子、当人妻子、母亲的人生路。她与另一名女艺术家Kanchana Gupta最近在Objectifs举行联展“当她颤抖时”,采用灯笼与880条红线布置成红彤彤的新娘房,类似新娘头纱装置,微妙传达出嫁的忐忑不安。她以炭笔画在木板的新娘子过渡到妻子的新身份,所以没有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