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驻足观看,拿出了手机给狼狈的凤凰木拍照,这是他第一次受到众人的关注,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模样,我心里莫名有些凄凉。
天亮,对比夜里的狂风骤雨,此刻的安宁让人以为时间静止,温煦的阳光穿透窗户洒落在书桌上,仿佛昨日台风的侵袭只是一场我幻化出来的梦魇,在光划破梦境的瞬时一并消失。走到那条熟悉的道,地面上的狼藉让我意识到台风肆虐的威力。满目苍夷的街道上散落遍地的树叶和折断了的枝干,成堆的残枝败叶埋没了道路的去向,让人无从下脚。
他不语,沉默地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陷入了沉思。
后来,我上网了解才知道,凤凰木在夏季时会开满橙红色的花,鲜艳夺目,挥洒着生命的炽热,“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我不禁惋惜自己再也无法观赏到凤凰木的艳丽与骄傲。没了那一片安稳的绿荫,我赤裸地暴露在太阳的注视下,我的影子和凤凰木的残肢交融一起,盯着重叠处,我再次询问:“你害怕死亡吗?”时间停顿片刻,一阵轻柔的风拂过我的发梢,坦荡而又温和,我知道这是凤凰木托风捎来的回答。
我突然想起那棵让我既挂念又忌惮的凤凰木,我走去查看发现他倒下了。他几乎被连根拔起,土地里依稀可见部分的根茎,汹涌的风吹折了他的腰肢,庞大身躯倒下之时,也重重地压碎了枝干,四周散落着橙黄色的木屑,他了无生机地横躺在道路中间,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10月5日,那日台风小犬来袭。由于长期生活在无自然灾害的新加坡, 我对于台风没什么概念,听同学说这里台风的光临就如家常便饭般,便放下了悬挂的心。那晚,小犬来势汹汹,片片墨绿的浪花在湍急的风中翻滚,哗哗作响。走回宿舍的路上,不知什么缘故,我瞧了一眼路旁的凤凰木,似是听见了他的哀叹。但狂风之下,我不敢停留,匆匆赶回宿舍躲在被窝里避难了一晚上。
——凤凰木和小犬
……望着人间的繁华交织却忘了属于自己的辽阔天地,不断地向天空生长却不曾认识过天空。
我哀叹他再也无法在下个春天的到来时,在和煦的风中拂动枝叶,为过往的人们捎去一份荫凉。他最后的盎然已消逝,成了遍地的枯枝败叶,稍纵即逝的一生中迎来了无数次的绽放,最后也落为一张保存于人们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但那遍体鳞伤的模样必定不是他希望被记住的样子。
“我累了。”最终,凤凰木在年经跋扈的小犬面前败下阵来,他弯下了腰,投入了土地的召唤,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与土地亲密无间。他仰望星空,发现自己从未以这个角度打量过世界,他总是俯瞰绿荫下嬉笑打闹的学生,夜幕中互诉衷肠的情侣,午睡的流浪狗,望着人间的繁华交织却忘了属于自己的辽阔天地,不断地向天空生长却不曾认识过天空。他喜欢现在这种宁静,他有点感谢小犬了。
“气象专家提醒,台风小犬将在10月5日以强台风级强度登陆台湾南部沿海,请民众随时注意防台讯息,做好防台准备。”
凤凰木绷紧了身躯,将根茎狠狠地嵌入稀松的土壤,对抗着作恶的小犬。他的枝叶被风吹得凌乱,前几日吐露出的嫩绿似乎承受不住这般的波涛汹涌,败下阵来。凤凰木看着生命流逝于指尖,竭力地挥动着手臂想要抓住已不知影踪的那一片绿。他怒吼,忿于自己的无能,忿于小犬的残暴。犀利的风成了锋利的刃,在本就布满斑驳纹路的凤凰木身上划下一道道伤痕,此时末梢神经的痛感已然麻木,凤凰木感觉四周安静了下来,他倾听自己心脏的跳动,那么的鲜明但又转瞬即逝,如同秒表般倒数着仅剩的时分。
——我和凤凰木
那天晚上下课回宿舍的路上,凤凰木还是静静地躺在暮色里,安逸的静谧与遍地的凌乱形成了既矛盾又和谐的景象。在月光与路灯的朦胧照耀下,我掏出手机给凤凰木拍了最后一张照片。
凤凰木醒来时便从枝叶的拂动频率推测出了今日天气的反常,他那隐隐作痛的腰枝预示着一场恶劣的狂风暴雨即将席卷。他低头望了望挂在腰间的黄色告示牌: “凤凰木治疗中,请绕道行走” ,已经有些时日了,这块刺眼的牌子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时日已然不多,老东西不受人待见了。每日,他拼命地从土壤里汲取养分传递到枝桠,期盼孕育出新的希望,萎缩的血管让这过程变得十分痛苦,但他不愿放弃,倚赖着新生的希望继续苟活。
“你害怕吗?” 我询问他。
“我……不能。”凤凰木微弱地回道。孱弱的回应如碎石卷入浪涛,瞬时吞没在汪洋中。不知小犬是否听见了凤凰木的挣扎,但他如一个叛逆的孩子般在四处传来的哀求声中刮得更加猛烈,仿佛要将世界吹得颠倒才肯罢休。
从宿舍走到建筑系馆,会经过一棵古稀的老树。起初,我被他树干上的黄色告示牌吸引:“ 凤凰木治疗中,请绕道行走。” 因为听闻过行人被大树压伤的意外事件,我绕了个弯,避开凤凰木而行。他的身躯微微倾斜,枝干任性地延展向对路,需要倚靠着人工的木头支撑架平衡重量,以防倒塌。路过的人似乎对于他的情况毫不在意,照常行走在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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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西,你敌不过我的,还是直接弯腰省事。”小犬嘲弄着凤凰木的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