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餐饮市道疫后复苏缓慢,唯独俗称“两餸饭”的外卖小菜饭盒店成为逆市奇葩,近两三年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区涌现,抢占了不少传统餐饮业者的市场。有分析认为,这体现了香港经济疲弱,市民要勒紧裤带;但也有学者指出,两餸饭大行其道,更多反映了港人对目前香港饮食业服务态度欠佳的不满。

与此同时,两餸饭店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大,除了连锁餐饮和大型超市加入两餸饭的竞争,部分著名的两餸饭店近来还开设分店,出现集团化经营。实力较弱的两餸饭店由于竞争力不足,只能选择结束营业,呈现出汰弱留强的局面。

香港零售管理协会主席谢邱安仪以“水深火热”形容零售市况的每况愈下。她指出,去年港人出现北上热潮,加上访港旅客消费习惯和旅游模式皆出现变化,香港零售业的生意不断下滑,跌幅高达双位数。

延伸阅读

从事社工工作的黄旭熙,2020年底在脸书社交平台创办了“香港两餸饭关注组”,与网民交流两餸饭资讯,目前群组已有逾15万名成员。根据他的统计,香港的两餸饭店数量从2021年底约100家增加到现在500多间,增长了逾四倍。

此外,两餸饭也有在全港“遍地开花”的趋势。部分两餸饭店在疫后趁店铺租金回落,从商业区拓展至居民区,甚至进驻中环等核心商务区,每逢午餐时间,中环区的一些两餸饭店铺就人头涌涌,吸引不少金融才俊、外籍人士排队购买。

著名两餸饭店开分店 连锁餐饮和超市加入战局

但黄旭熙指出,近年香港失业率偏低,可见两者关系不太大。事实上,不少港人平日节省吃饭钱,但一到周末就会吃得很丰盛,或者北上大肆消费。他相信两餸饭在香港异军突起的另一个原因,和传统饮食业界服务不好有关。

传统餐厅服务差让两餸饭香喷喷

冯华颖平日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去餐厅要排很久的队,买两餸饭饭盒价廉、选择多又省时间。(戴庆成摄)

熟悉香港两餸饭行业的脸书“香港两餸饭关注组”创办人黄旭熙认为,港人热衷光顾两餸饭店,是因为两餸饭价格实惠,菜式多样化,丰俭由人,代替了住家菜(粤语,指普通人家平日煮的家常菜)的角色。“以30多港元或者60多港元的价格,就可以享用到优质食材,这是两餸饭在众多餐饮选择中脱颖而出的最大原因”。

但黄旭熙指出,香港两餸饭若要壮大,要面对不少困难和挑战,当中厨师是最大的关键。“目前,香港好的中菜师傅一位难求,一些两餸饭店一开分店,立即多了人批评食物素质下降。如何管理两餸饭店很考验店主的能力。”

这份两餸饭的配菜是里脊肉串和午餐肉炒青菜,价格36港元(6.20新元)。(戴庆成摄)

实际上,疫情后访港旅客数量不及疫情前,而且消费模式改变,加上大批香港人北上消费,除了导致香港本地消费流失严重,也加剧了饮食行业的经营压力。有些餐厅艰难度过三年疫情,在疫情结束后却难逃关门命运。过去大半年,香港出现了一股停业潮,街道上的空置店铺明显增多。

“两餸饭”的“餸”字,在粤语中意为“小菜”,“两餸”即“两个小菜”,类似中国大陆的自选快餐,顾客在两餸饭店可以选择两道或三道小菜。两餸饭在香港的起源已不可考,有说在千禧年之初当地已出现两餸饭店。由于早年大多定价为10港元,故也有“十蚊饭”(10元饭)的叫法。

蔡思行则认为,香港部分两餸饭店未来或许可以考虑发展中高档路线。他举例,外地人去台湾旅游,在台北车站能轻易买到铁路便当。如果两餸饭能够成为香港特色的高铁或者飞机餐,改变这些公共交通只有烧卖、鱼蛋和方便面等港式饮食组合,将会丰富香港对外的饮食形象。

坊间也有意见认为,香港之所以流行两餸饭,主因是香港经济不景气,市民要勒紧裤带过日子。

香港地产代理商铺部联席市务董事朱明杰说:“疫情期间,非核心区平均每个月有四五家新的两餸饭店开张;疫后我们看不到有明显放缓的迹象,反而他们开始租一些核心区的铺位,从以前主攻下班放学买回家吃的人群,转为现在也吸引上班族买午餐回公司吃。”

2003年,两餸饭在香港迎来了第一波热潮。当年沙斯疫情肆虐香港,堂食减少,许多食客到店里购买饭盒打包带走,造就两餸饭店崛起。沙斯过去后,两餸饭也随之退潮,但由于价钱便宜,在基层市民当中仍有一定的市场,并有“穷人恩物”的称号。

分析:两餸饭要壮大 困难和挑战不少

黄旭熙以传统的发廊和新兴的单剪专门店为例说:“以前香港人剪头发、焗油、染发,多数会选择专业发型屋,近年越来越多人为了快和价钱,选择去单剪店。前者是传统餐厅,后者是两餸饭店。”

冯华颖解释,在香港餐厅吃饭,动辄要六七十港元(10至12新元),两餸饭价格实惠,一般只需要三四十港元。两餸饭的菜式选择多元化,买起来也方便快捷,对基层老百姓来说很有吸引力。

有网民去年底在脸书“香港两餸饭关注群组”上载了周润发(戴黑帽)出现在上环某家两餸饭餐厅的照片。(取自脸书)

相比之下,两餸饭餐饮性价比高,也因此越来越受港人欢迎。黄旭熙说:“曾经有顾客在两餸饭店的网站留言说,酒楼有提供沙爹粉丝,你们能否也售卖这道菜?结果两餸饭店的东主真的有求必应做出来了,这种服务体验很好。”

在香港生活的两年里,冯华颖喜欢上了两餸饭。她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我刚来香港的时候,租的房子比较小,不方便煮食,经常要出外吃饭,一试两餸饭就喜欢上了,高峰时期一星期内会光顾三四次!”

美国驻港澳总领事梅儒瑞2022年11月光顾两餸饭店。(取自美国驻港澳总领事馆脸书)

除了打工仔也吸引名人光顾

他认为,一般餐厅及两餸饭店是两种不同的市场,两餸饭的市场已经成型,在未来不会轻易被淘汱。

脸书社交平台前几个月出现一个名为“全港店铺执笠结业消息关注组”的群组,马上爆红,备受社会关注,短短三天内就增加了10万名成员,至今已有近36万网民加入群组。许多港人在群组内不断地分享各区结束营业店铺、街道冷清的相片,慨叹如今的香港零售和餐饮业市道惨不忍睹。

展望未来,黄旭熙认为香港这一波两餸饭热潮不会像2003年般,在疫情过后就销声匿迹。他看到两餸饭正以另一种饮食业模式稳定地发展中。

美国驻港澳总领事梅儒瑞(Gregory May)不时透过社交平台发布个人活动信息。2022年11月,他也趁着香港两餸饭热潮,光顾了湾仔一家两餸饭店,一尝当地特色饭盒。他后来还透过网络团队发文,形容两餸饭“价格实惠又好吃”,成为一时网络热话,不少网民都留言与他交流必吃的两餸饭推介。

黄旭熙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港人疫后北上消费成风,本地食肆生意惨淡,但两餸饭热潮过去一年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有很多突破。例如,一些两餸饭店售卖的菜式越来越多元化,除了传统的粟米鱼块、蒸水蛋等常见菜式,更有鲍鱼、龙趸、羊腩等高档食材。

谢邱安仪说:“去年开始我们已经看到有内地(中国大陆)旅客穷游的现象,不少旅客改变了享受香港旅游的方式,转以食和玩为主,购物并非主要目的,他们更在乎整体的消费体验。”

另外,香港不少上班的市民在过去三年疫情影响下,慢慢改变了用餐文化,习惯了外卖,两餸饭提供了一个便宜方便的选择。

两餸饭提供的菜式多元化,一般只需三四十港元,买起来也方便快捷,对冯华颖(中)这种平日中午只有一小时吃饭的人来说,经济实惠又省时。(戴庆成摄)
脸书“香港两餸饭关注组”创办人黄旭熙认为,一般餐厅和两餸饭店是两种不同市场,两餸饭的市场已经成型,未来也不会轻易被淘汰。(戴庆成摄)

两餸饭这一波的兴起和2020年冠病疫情暴发息息相关,疫情期间香港餐饮业受到严重冲击,同年3月,港府禁止餐厅傍晚6时后提供堂食服务,仍然营业的店铺只能提供外卖服务。这项限制措施一直持续到2022年中。两餸饭就是在这一段日子趁虚而入,如雨后春笋般大量出现,至今方兴未艾。

照片中,发哥一如以往以全黑打扮造型现身,大方地与两餸饭的职员合照,以及在餐厅内指着挑选餸菜。贴文一出,随即吸引大批网民好奇围观并留言询问:“发哥点了什么餸呀?”

她说:“我平日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去餐厅要排很久的队。两餸饭店的效率高,很快就可以拿到饭盒。”

蔡思行说:“近年通货膨胀问题严重,香港很多餐厅的价钱昂贵,可是餐厅的服务态度很差,导致港人更偏向惠顾实惠的两餸饭。”

然而,就在香港零售市场一片寂静之际,两餸饭却再次异军突起,在疫情期间以及去年复常后吸引了许多港人光顾,当中还不止于普通打工仔,也有不少名人。

两年前,冯华颖(24岁)只身从广西到香港念书,毕业后选择留在香港,目前从事媒体工作。

去年底,有网民就在网上分享照片,指在上环一家两餸饭店偶遇明星周润发,发现他也是两餸饭的粉丝。

黄旭熙以自己的经历为例说,今年3月他到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发现里面卫生状况恶劣,“20多张餐桌没人收拾,店里只有两名服务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座位,但食物又不好吃。这种经验给我的感受是:我给了六七十块钱(港元),本来期望获得一定的服务和食品质量,可是传统餐厅提供的完全不匹配”。

香港中文大学大学通识学部讲师蔡思行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大约从2021年起,有关两餸饭的信息开始频频出现在香港社交网络和舆论领域,这与当时的疫情有关。不过香港去年全面复常后,对堂食入座率等一系列防疫限制已经结束,对只做外卖的两餸饭的需求,理论上应会下降,但有关食肆的生意至今仍未下滑。

香港去年上半年全面复常后,经济复苏表现远不如预期。以零售业为例,港府统计处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今年5月零售业总销货价值的临时估计只有305亿港元,同比大跌11.5%。与去年同期比较,今年首五个月合计的零售业总销货价值的临时估计也下跌了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