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年轻一代对鲁白野、威北华这两个笔名相信都异常陌生，其实它们同属一人。鲁白野是上世纪50年代知名的新马作家，原名李学敏。他出生于马来亚怡保，年轻时漂泊不定，二战时期流亡印度尼西亚，战后定居新加坡，曾担任记者和编辑。他的儿子较为当代读者熟知，即是曾荣获新加坡文化奖的行为表演艺术家李文（于2019年病逝）。

《狮城散记（新编注本）》读后感

文艺园地勤耕耘

鲁白野文采出众，对创作充满了高度的热忱，被誉为“天才诗人”，短短十余年间以笔名威北华出版了好几部文艺创作；进行文化书写时则采用笔名鲁白野。在当时掀起热烈回响的文史散文集有《狮城散记》（1953年）和《马来散记》（1954年）。

2019年适逢新加坡开埠200周年纪念，周星衢基金再版鲁白野的经典文史著作，推出《狮城散记（新编注本）》（《马来散记（新编注本）》已于2019年6月面世），意义非凡。基金编辑群为旧作重新分卷、配图，并添加导读、注释、作者纪事年表、相关地图和地名对照表，另邀得著名新马研究学者王润华教授撰写总序，让新版更显丰实厚重。

——鲁白野

所谓“散记”，为散文形式的一种，特点在于作者就所见所闻，随心所欲地写作。鲁白野灵活运用“散记”的形式，以56篇短文记录狮城早期的文史资料，内容涉及本地社会的方方面面，形散而神凝。面对这段悠长邈远的时代，读者心中难免萌生疑问：如此陌生的陈年旧事，与我们当下的生活有何干系？

鲁白野在本书的序言中赞扬华侨对星洲所做的贡献，“是他们披星戴月，刻苦经营，狮子岛上繁荣之花才能够发芽茁壮”。他在书中论述了早期华侨领袖、土生先贤的光辉事迹，包括曾任中、俄、日三国领事的胡亚基，捐建蓄水池的陈金声，热心推广教育文化的林文庆。身为峇峇后裔，鲁白野也花了不少篇幅介绍马来民族的形成、语言与文化。在《星洲的街名》一文中，作者介绍了本地早期淡米尔文的街名，如“他们把亚峇街叫作智密利·智达尔（行火街）”，因为“在19世纪，他们的行火仪式是在这里举行的”，从而勾勒淡米尔族群的生活轨迹。至于英殖民统治者，作者对他们开发现代新加坡的远见卓识予以正面评价。书中通过描述这些风云人物的功名事业，以及众多无名英雄的生活片断，描绘出狮城迈向现代化城市的发展轮廓。

其实，鲁白野对本地历史文化的诠释与认知，依然能与我们的现实生活相互验证。在《愤怒的加拉卡多亚》一文中，作者记录了1883年印尼喀拉喀托火山的一次大爆发，继而引发大地震和海啸，在附近区域形成严重灾害，而“尽管外头闹得天翻地覆，星洲还是稳若泰山”。作者设想，“加拉卡多亚火山在最近可能又要爆发了。如果此项预言实现，星洲人可放心安静再作一次旁观者”。时光荏苒，作者果真言中，喀拉喀托火山群在去年又再次爆发，造成人命伤亡，而狮城得天独厚，又一次“安然渡过这场风暴”。倘若我们熟读历史，也许就不会对近年来骤发的大海啸与地震感到意外惊愕；历史与人物事迹往往可供冰鉴，让后世之人有所明察，警惕于心。

与生活相互验证

在《升旗山史》一文中，作者提及在狮城“最有历史价值”的一座山，“当推升旗山”（今称为“福康宁山”），而此山的另两个旧称“禁山”和“皇家山”，“恰好是星洲史的两个阶段的纪程碑石”。现今的访客游览福康宁山时，不难发现山上还保存着不少历史遗迹，例如新加坡拉王国最后一位君主“伊斯干达沙”的圣墓了，嵌上一块块古墓碑的旧围墙，英殖民时期遗下的炮台碉堡等。通过《吊古坟场》《狮城的诞生》《马来人的神坛》等篇的论述，我们对这些古迹背后的故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由此拉近古今的时差。经过追本溯源，岛国的一景一物，与我们结下了更深层的情感联系。原来，这些看似模糊的文史印记并非遥不可及，而是生机饱满，以不同的形式重现于日常的周遭。

新加坡文艺先驱邱菽园的古诗《晚过嘉东》写道：“时有蛮花开烂漫，纷予内美入骚吟。”“蛮花”一词经常用来形容早期南洋的风物，深具象征意义。新马华文文学自1919年发轫以来，历经百年风雨，这片原是荒芜贫瘠的园地也如建国之路一样，经过世代人的协力开垦，逐渐花开烂漫，硕果累累。鲁白野即为其中一位笔耕不辍的园丁。作者在《火的洗礼》一文中提到：“火之为害，固然是可怕，但是从星洲大火之史略记载，我们发觉一件值得特别赞扬的东西，这就是人的倔强。无论灾害的程度是如何巨大惊人，在废墟上，更簇新更进步的屋子又很迅速地竖起来了。”我们对建立本土文学经典的诉求，也应当有此可贵的精神。

除了内容方面富有参考价值外，作者也善用诗意的笔法，尽显文字灵动鲜活的魅力，让本是充满智趣的文史篇章增添感性的审美体验。例如，文章篇名《马来的时候》即巧妙地利用“析词”的修辞，论述本地区“马”匹的“来”源。再如，他在《19世纪的生活剪影》中运用生动的比喻，描写“星洲开埠不久，生活就像一簿冒险家的手札”，一幅充满刀光剑影的江湖市井图即呈现眼前。当然，鲁白野的著作经过逾半个世纪的淘洗，有些观点、语汇已不适用，在处理大量的资料时也偶有疏漏，因此再版的新编注本为其文进行详尽的注释，矫正了其中的瑕疵，并以导读的方式引领读者走入时空隧道，细细品味经典之作。

鲁白野在撰写“散记”时，正值马来亚争取民主独立的时期。从远古的蛮荒之地，到莱佛士登岸后的开埠工作，狮城历经几度兴衰，却始终昂扬前进，日趋昌盛繁华，这全赖岛国人民戮力同心，辛勤付出。而多元文化的激荡撞击也让整个社会变得纷呈多彩，形塑出独特的人文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