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有李女士带路,看了许多,十分尽兴。新园尚在逐步发展,下一次来,树长高了,蓊蓊郁郁,花草竞相创作新意,必更有一番趣味。到植物园来看花看树也看到匠心营造出来的美,自然的美。

那边山丘上有个古墓。李女士指给我们看。这有意思了,植物园里留有死人的跫音。我暗自想,这个“过去”的元素以后会留下来吗?如果把荒草丛林修正一下,把睡在“冢”里的“高人”叫醒,自然景色里渗进了人文元素,游园之余是不是多了一层联想?园里的设计确没有忘记把文化元素带入。有一处,是孩子会到的地方,远远便看到一个大兵猛将肃立在那儿,十分威武。原来是,利用铜质版排列的空间位置不同而显现出来的兵马俑。这样一段“插叙”,是有意把古代历史放进了现代娱乐吧。当你漫步游园之时,猛然撞见,一哂,其中的意义与趣味引不引进来,大概当下各有不同的反应。

到植物园来看花看树也看到匠心营造出来的美,自然的美。

中午李女士请我们到西安市一家叫赵家烤肉用餐。吃烤羊肉串,烤猪肉串,还有烤馍饼,都是陕西的美食。李女士知道我们午饭后要去水陆庵,然后又赶路到观楼台,便请尹师傅送我们去。从西安市到蓝田水陆庵56公里,水陆庵到周至观楼台142公里。送我们到观楼台已是约5点钟了,尹师傅再赶回西安市,真辛苦了尹师傅,真感谢李女士。

旅游对于我,宁可像读一首诗,在感知和歧义之间寻找美感和视野。

所以,行程包括到植物园看花。4月15日,天作美的话尚碰得见牡丹花将欲离去的丽影。淑虎认识植物园研究员李淑娟。他到南京出席荷花栽培育种研讨会认识的,仅一面之缘。事前在微信上联系,想不到李女士一口允诺。她说:牡丹还有的看,芍药含苞欲放。李女士建议我们到新园来。新园位于西安市曲江区。2016年10月1日正式对外开放。占地约632亩。

到西安旅行大抵都想去看文物古迹吧。西安古意氤氲,掘土见宝。何正璜著《西北考察日记》之前言有一段这样说:“1941年农历正月初一,何正璜一行在西安街头散步,过卧龙寺,见有五六家石匠铺,多把旧碑当作刻新碑时的用料。何正璜见一旧碑上刻的是‘有一人临危,全家痛泣’的浮雕,表情如生,人身比例亦正,为不可多得之物,而今已砍为数块。数日后经石匠砍磨,更连此断片遗存亦不可见矣……”1940年王子云在战乱时期,为抢救文物,临危受命,组“艺术文物考察团”,经五年,行程十万余里,足迹遍及川、陕、豫、甘、青五省。何正璜任团员兼文书。随行所记是珍贵的资料,可惜现仅存1940-1941日记。

那天是星期天,李女士和尹师傅开车到酒店来接。近10点钟便来到新园,天气正好。李女士说,咱们先去看水生植物。李女士大学本科读的是植物气象,后转攻水生植物。淑虎对荷花之培植颇有心得。他们一路谈,我一路听。花草各有脾性,怎么侍候便是一门学问。我的领会是,凡学问都这样一天一天琢磨,一天一天获得,冷暖寸心知。到了水泽区,沿着木道走。木道弯弯绕绕,植物就弯弯绕绕,黄花鸢尾、香蒲、菖蒲……菖蒲和黄花鸢尾的叶片形状颇相像,但是,菖蒲的叶片有香味,从前民间喜欢挂在门楣上,据说可以驱邪除恶。香蒲一般比较高大,叶片细长,其基部横截面为半圆形。此时,粼粼绿水上,水盾草、梭鱼草、荇菜,各编织各的图案,美!却都可看不可即,更加诱人。睡莲最悠闲自在,反正它怎么开由你怎么看,自有自个的姿态,叫性格。有水鸭三三五五嬉游其间,池水便活泼起来。只是,水鸭不会损伤睡莲吗?添置水鸭是为了孩子吧,孩子看见水鸭都很高兴。

终于来到。刘禹锡诗云:唯有牡丹真国色。皮日休说:佳名唤作百花王。然而,眼前牡丹花的美只能是,贵妇型的雍容华贵。而且习气毕露:彼此暗地里比个高下。我们没赶上大家闺秀出阁的排场;都已经是,新婚贵妇了,其韵致仍是讲究的,却看得出来,豆蔻年华过去二三年的光景。牡丹毕竟有家底,看它老了依然有个老样,虽迟一步到也不遗憾了。纳闷的是,为什么在花树倩影之间,安置几个古典美人塑像呢?很土气呀。我发现,许多游客喜欢与“美人”合影。转念一想,这事不宜简单武断。那么,应该从美学心理去布置,寓教于美——使其气质带一种可亲近的雅?还是迁就游客的兴致,留作谈助?我支持前者。游园赏花本来就孕含一种精神陶冶,品味应往上提升。

看中国十三朝古都的遗迹自然是此行的主要目的。我与老友淑虎结伴同行,行程是靠他安排的。我是首次,他是第五次游西安。早在1982年在台大读大二的时候,他就经香港从澳门“偷偷”到西安去。他是外籍生,爱到哪里去是他的自由。说偷偷,因为那时候台湾未解严,经某处猝不及防便看见“不忘在莒”“反攻大陆”的标语。而他竟趁暑假去到“共匪”的地方。结果被教官叫去问话,被警告,幸好有惊无险。过后他轻描淡写把这事告诉我。我说了他两句,爱玩就不顾后果嗄!现在看来,他的“爱玩”是比我看得远。对于旅游,我向来随兴;看什么和没看什么全不在预算中。淑虎则不然,简直像“创业”那样认真写计划书。好!我乐得坐享其成。游西安确乎不能信马由缰,方向和景点必须有所把握。我们谈过了,华山是要上的,此外也不好都在博物馆、碑林、陵墓故居、羊肠古道里转。千年以上的文物古迹而今犹在眼前,触目惊叹,仰之弥高。这样的东西,看了,懂得多了,彷佛自时光隧道出来,视野豁然开朗,看事物就看得比从前更为细致、深邃,更能说服自己。可是,走“时光隧道”不是坐过山车,呼!翻山越岭。呼!登天劈地。其实是背包袱走上坡路,越走越陡悄,才到了狭隘的出口——仿佛若有光。如果十几天全程这样旅行就有点过了,像上研究所的课,看资料写论文。旅游对于我,宁可像读一首诗,在感知和歧义之间寻找美感和视野。

可惜芍药含苞未绽。据说新园有计划栽植各类牡丹及芍药约300个品种,4000余株。牡丹续之以芍药,如此壮观,我们只能靠想象了。下回来,要嘛早些要嘛迟些,老天不让你包揽通吃的;天时地序都有个道理在那里。接着到了一个儿童游艺场,蛮宽敞的。因为是周日,场地设施还在筹备中,所以几乎见不到孩子。只是,贩卖处扩音器播放的歌曲,音量太大。将来这里是孩子欢乐欢笑的地方,倘若扩音器把欢乐欢笑给淹没了,怎么行?我一直觉得:到一个地方就应有尊重一个地方的态度。这样的态度,对孩子,必须教育与培养;而大人是必须自觉并加以实践的。

(作者是本地作家)

去看牡丹花前,先又在园子里转了个小圈。李女士这样带路是有心让客人留下印象。品尝汤,喝点酒,聊聊,再上主菜。移步过去看花了,心里充满期待。因为树木尚未长大,园里通敞敞,少有树荫。还好,阳光不烫。慢步跟着,迂回曲折,尽是花花树树。这是琼花,认得吧。这是锦带花。山楂树上结有果实。李女士边走边说。郁金香是这里的第一配角哦。排列整齐,一垄一垄缀成五颜六色。可惜空有色相,少了摇曳的气质。我想起画家许梦丰的评语:“郁金香是地毯花。”真是恰好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