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电话中很静。在黑夜里扎根了吗?失去“人”性吗?或者真的变成树?太善解人意的他,可靠得很。

亲爱的,我想了很久都没有好的概念,要如何写这封信。窗外的天气很奇怪。一个下午响了几十次的雷,风吹得树叶都快集体告饶,雨竟然只勉勉强强地洒一分钟左右。有人说,冬天是不下雨的,我想也对,降雪都来不及,不是吗?可是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下雪的情况,一切全凭想象。

某年仲夏,我在S城里一个没有几棵树的地方,结识他。第一个给我像树那么特别、亲密的感动的人,他。

相比之下,你在一个遥远的宇宙里过着你的生活,我则是在另外一个星系里确定自己的存在。我们也有擦身而过的际遇,不过只停在偶然的层面上。你不知道我的口袋里有写你的名字的信封,胸口藏了署名“L”的信。L是我的洋名,世界上会有人告诉你吗?也许到时候,夏天也过去了。生活习惯方面,恐怕我们也处于两极,可是这只是我的猜测。话说回来,大家都在忙碌,忙着生活,忙着避暑,其实谁都已经不够时间理会写信这种风花雪月的奢侈。

我瞧着信纸,在即将下起雨的凌晨,断定“蝴蝶”的冬天到来了。

她是自然的冬之女神。身为信徒的我,溶化过千千万万次。

上一次采用“蝴蝶”的意象使我沮丧了许久,一个人默默地承担,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因为“我”已经失去翅膀,我是无法飞离玫瑰花的,唯有接受事实。可是我不能不逃避呀,我重复地想。逃避像是潜伏于体内的病菌——顽强不息的病菌——每当希望从我的身上带走一切体温和知觉,它必定显出侵略者的本色占据我。自控成为了望尘莫及的事,“我”肯定会陷入痛苦不堪的挣扎,想方设法地要逃走。那阵痛是撕裂肺腑般的剧烈,叫我从最根本否定任何生存的意志。可是我总是失败,因为背上早已没有翅膀。

树是这一场经过的开始。从起点到终点,树都是之间任何美丽邂逅的媒介。

我是吗?连我自己也不确定,但确实很愉快地过日子。

停顿。

偶像的歌里,似乎隐藏一些能够和我的悲伤有所联系的东西,虽然到底是什么我根本说不明白。一个十分牵强的尝试也许是,字里行间飘荡着玫瑰的馥郁,时而浓烈,时而又淡得难以觉察。馥郁越浓,表示我越沉重。那是哪里来的玫瑰,我一无所知。当早晨终于到来,我不得不从混混噩噩的梦境中抽出身来,意识里残存的是某种奇妙的感觉,介于孤独与自由之间,难以定义。也许,我正步步走近疯狂的边界,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视为歌词里种种意象的化身、玫瑰馥郁中受困的“蝴蝶”。自由的是不断涌现的联想,它们在我不能自己的时候,穿越每个意识的缝隙闯进来,然后因为再也找不到出口留下来。偶像的歌声逐渐解构,当中的意象却有组织地重新凝聚起来,牵动着我在睡梦中感受到的复杂情感。亲爱的,我只记得,我经历过太多太多,都是痛苦的,却完全无法形容。

亲爱的,再见了。

一棵会为我祷告的树,应该称得上是朋友吧。

亲爱的,我想我和你谈论过的种种悲哀与无奈,其实都太表面。我无法对自己、对你诚实,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实在找不到适合的语言这么做。和这段对话隔离的一天里面,我尝试反复思考,要怎样才能够清楚地说出来。结果我当然一无所获,还几乎病倒。偶像的歌,我每次在入睡前听,“我”和我自己一起沉醉、起伏于她的歌声中,一直到我进入半迷糊状态才停止,然后很顺利地昏睡过去。第二天醒过来,才像回到疏远过的自己,身上还披着跋涉的尘土。尘土诉说着遥远的故事,真实的故事,足以证明我确实一直都活在虚幻和自欺之中。亲爱的,我不敢接受这样的结论,倘若我依旧没有看清楚,那么遗留下来的只会是更深刻的痛苦。

然后,开始给你写信。那是仪式般的做法,我已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把你视为崇拜的对象。你就是一个需要虔诚膜拜的神明,我则总是在等待你的旨意。

“天大的幸福”,是不为自己的情书而哭,偶像不给自己写情书,可能出于懦弱。村上就不一样,我一面启动电脑,一面想。

树和我。我和树。我在度过21岁生日的那天,又从树下走过。祝福我,祝福我,依稀记得我在车站搭上车的时候,一面想起背后的树一面默默祈祷。当然,如果树真的开口祝福我,我的反应会是即刻到医生那里检查是否患上幻听的病症。可是我还是相信,那天树叶“沙沙”的响声,其实是树为我祷告的文白。

夜里的世界常常很不一样。

记得小时候听了圣诞老人的传说,我也拿出纸笔给他写信许愿,当然不知道该寄到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也许只是美丽的故事罢了。在成长的岁月里,我交过笔友,几乎每周都兴高采烈地像写日记在书信里和远在英国的她分享我的生活。笔友后来和我断了关系,我的中学生活里,写信和收信的对象就变成身边的朋友。虽然每天见面,同样说着耗不尽的话题,纸上的心情似乎永远显得更加细腻和珍贵。这些倾诉种种少年情怀的信笺,我都收藏得很好,因为偶尔看看仿佛重新邂逅尘封的过去,那感觉是难以形容的。

我呢,一直处于逃避现实的那个类型。

我买了新的风衣,穿着它到树下,想尝试记忆他的样子还有过去的事。到底他去了哪里?我们不再联系以后,他还住在那公寓吗?S城不大,可是想再见到人,却始终不会像灰尘覆在人心上。树的附近有一个电话亭,或许我应该……

白天里,我和太多的人进行对话、交际、亲昵和疏远,伸缩得已经不知不觉地失去一些东西。气温总是不断上升,然后随着日落下降,一天一天这么重演,似乎永远不会累。我在喜欢穿的衣服里,总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开始颤抖,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冷。我失去什么,那个时候,失落感确实变得特别重。疙瘩似的,可是没有脱落的想法,它们好像打算无始无终地贴紧我。

他在电话里,在夜空底下某间小公寓里,都给我树的感觉。

天气炎热得快把我冰淇淋般的融化。这时候该是“盛夏”,是以热情和自由做主导的季节。春天的信呢?很遗憾的,我并没有将它落实。信的种种内容全写在心里,在柔软的肌肉和血管之间,写得非常甜蜜而认真,但终归是隐藏起来。正当我在酷热的气候中被一点一滴地融化时,这些也将消失得不留一点痕迹。

让我解释一下,我并不是自闭也不是疯子。与人相处时的关系我处理得很好,朋友算得上不少,也有几个十分谈得来。所以我在每天的生活里都有许多可以忙碌的事情,而且十之八九是和人有关的,要说孤独也实在不太容易。在应付种种人和事的过程里,我必须敞开自己,不可能紧闭上门。

S城没有仲夏,它处赤道。当天天、月月、年年都如同夏天,那个地方就没有四季之分。也可以说有“过不完的仲夏”。

玫瑰花在做绽放的准备,代号“我”的蝴蝶也已经看到未来的命运——冬季里死亡的断念。

毕竟21岁,还是一个小女人,尚未完全褪掉一种青涩。遗忘的功夫至今做得很不好,只可以慢慢使一些线条模糊,对他就是这样。

如树般特别、亲密的人,我不禁问自己这是否是由“仲夏”引起的迷思:我爱的,是树还是他呢?

房间很阴暗,唯一的那道光来自电脑屏幕。我不禁觉得眼前的一切太好笑。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模仿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模样,甚至连投入模仿的原因也似乎忘得一干二净。

夏后记

我没有再见到他,同时,S城的天气竟然转凉了。电话也不打,因为似乎找不到必要和理由。我不再肯定是否真的遇见过他,就算经过那棵见证我们曾经邂逅的树,我的心里还是不禁怀疑。但怀疑只不过像灰尘那样稍稍顿在心上,也就被拂掉。

回到原本要写给自己的情书。没有写完写好的情书,给人留下的是无限的期望吧,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感觉上,一个女人很容易过气。不论是气质或美貌,都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十分随性地搭上光速列车远离女人短暂的生命。女人好像不太懂得爱自己,每次都爱得太少,多出来的余额总是献给身边的他。这些情事是最耗神的,消耗的正是宝贵的元气啊!

终于,我放弃了。

春天的信笺

然而,我还没有把写给自己的情书写好。

我天天经过树,沉默而低头的那种经过。

给自己的情书已经在前一夜写好,用重80克的纸张打印出来,准备邮寄。可惜我并不知道联系村上春树的方法,更不知道如何联系上遥遥千里外的偶像,所以十分困惑,也许就是这样才失眠的。村上的作品——如好奇的观望者见证着我的窘境,或许它们心里都在暗自发笑,或许是满满的不屑。什么笨“蝴蝶”嘛,崇拜什么偶像,到底她所指的断念是什么?

书桌上时钟的荧光数字显示02:13。只不过是几个没有多大意义的数字,正如我是世界上千千万万人口中没有多大意义的一个。我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呢?很具存在性哲理的问题,最适合在凌晨时分从微启的嘴唇默默飘到空气里,之后失踪。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比一张名片还稀薄吧?正当我想着要和他分享一些心情,却找不到联系的桥梁。

原来电脑呈现的故障message和文字处理软件有关,问题的症结在于我的输入软件。它或许太疲累,需要逃避一下。只不过,自私的我没有应允它的要求。

然而,在夜里,我总是无法劝服自己接受阿Q的论调,自我安慰充其量是自我欺还骗。仲夏夜,莎翁喜剧里荒谬剧情的疯狂季节,我的脑子也不太能够保持清醒。我爱你啊。在电脑荧光屏上ctrl-V键托着四只脚,迅速地爬满一页。我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无聊,所以也萌生过不再想给你写信的念头,反正也似乎无法下笔。还好夜总归会过去,曙光一出现,我就不那么死心眼了。

这些奇怪的想法,我没有告诉他,可是他完全知道。不可思议。就像身为地球上的第一棵树,第一次在秋天落叶,虽然没有经历过,却神妙地知道怎么做。“就是知道”。很明确的手法,树叶已经飘落成地上厚厚的金黄毯子,树也如释重负地度过了第一次。

所以,我和书信之间是存在这一个情结的。可是我没有告诉你,我和你根本不熟络,要从何说这种琐碎但对我意义深远的事呢?

我在失去和他的电话夜谈后,开始更懂得看村上春树的小说。那棵特别的树,在整顿市容的名义下也转为回忆。和树的缘分,我依然保存在心里,在偶然的情况下,会寻找出来倚靠一下。

冬之断念

醒来后,我在窗边吹着风,一阵一阵断断续续的风。时间,从天空的颜色一点也看不出。

日子变成过不完的仲夏,天气暖和得恰到好处,使人错觉正处于永远耗不尽的长假。想不到,树不动了,人也能够效法。每日打这条街匆匆而过的人或许根本不曾发现这微妙的不同,什么长假,他们在工作和限期里面看不到、闻不到休假的甘香。能够感觉到“过不完的仲夏”的人,是悠哉游哉的那种。

从这一点,我倒是发现,它若无其事地回头瞥我一眼,留下的却是深长的喻义——时间其实并没有停滞。

就让一切走完一个圈,到下一次的春天,赤道上的我可能会准备新的信笺和心情,等着那写信的好机会吧。

没有办法继续了。我预感眼前的一切会在不久以后结束。

似乎等的是我,我偶尔会想。

偶像又说:“蝴蝶的玫瑰可能依然留在/几亿年前的寒武纪/怕镜花水月终于来不及/去相遇。”

也许因为它,我身处的时间着魔似地、神秘地停滞。

偶像也是女人,可是她是少见的。如一座冰山,能够非常谨慎并严肃地收藏她的魅力,若隐若现之间既满足大家窥探的欲望,同时完完整整地保留她的自我。

空气感觉有点潮湿,抬头眯着眼睛看看天色,似乎是会下雨的样子。下雨应该是我写作时最常见的风景。我好像是(不记得了)面带微笑打开书柜,拿出村上春树的所有作品,通通摆放在零乱的书桌上。有80%我该是在雨天看的吧。许多人在阴霾的雨天不知所措,因为不晓得如何打发时间而陷入沉闷。我会一面看村上春树的书,一面听偶像的歌。书看完,歌曲也结束。雨,没有下到永远的理由,所以想必也会结束的。

夏天以后紧接着到临的是秋天。春天的信笺搁置到那个时候,恐怕已经酿成化不开的浓浓忧愁。我不想节外生枝,不想使自己陷入伤心不已的窘境。那分随秋天而来的心情,拿来欣赏业已足够。况且我偶尔还会看到你,快乐的你以及你的笑容,那我也会很快乐,很懂得满足了吧。

我早把她的歌当作教序来信仰,每一次有新专辑推出,主打歌都会成为我的主题曲。偌大的世界上,我认为再也没有人更能感动我的心情,除了她。这么多年,我习惯把自己系在期待她新作的盼望上,任时间过去,任我慢慢从一段又一段的感情里走过。

有一回,我做了一个梦。你和我在大雪里碰面(从夏天跳跃到冬天,时节次序真是有些错乱),我们目光交错却没有交换言语。梦里的我并不能肯定我们是否相识,可是我还是无法不留意独自走在街道上的你。凑巧而奇妙的是,你和我的步伐似乎那么地一致,不偏不倚地走向对方,并且在一个暗红色的邮筒前擦肩。之后,我实在不敢回头,也不晓得你是否曾慢下脚步回顾经过你的女孩。接下来的一天里,我不时温习这个梦,记忆尤其鲜明的是那个暗红色的邮筒。或许,我正要把鼓起勇气写完的信投寄给你,却因为不期而遇的喜悦而忘了把信投入邮筒。

这才发现两件重要的事:雨停了,我也再次感受过气的冰寒。现在可以做的,恐怕只有继续我的工作,在完全失忆前。

春天,在四季不存在的国度里,总会以更朦胧而抽象的形态出现。繁花如何盛放,清风如何轻吹,都是供人想象的。打开窗口,望出去所看到的,或许是色彩斑斓的景物吧。春,是美好的季节,它标志着生命新鲜的开始,一切都将干净利落地踏上一年的新旅程。这些皆是概念性的东西,如某种感受在不同人的心弦上会奏出不一样的曲调,激起不尽相同的涟漪。我正是望着桌历,计算出春天降临温带国家的时候,在赤道的这一隅,设想这里也是一样的好时节。

村上春树和偶像是我当下最希望见的人。他们属于一样的季节,都是冬季。一位是冰天雪地里的国王,另一位是同等尊贵的女皇。偶像是不会过气的女人,村上春树作品中,活着的也是些不会过气的女人。我正在老去,毫不迟疑地如此,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加肯定。身在残酷并真实的世界里,我是平凡的,因此完全得不到任何赦免或缓刑。玫瑰花在做绽放的准备,代号“我”的蝴蝶也已经看到未来的命运——冬季里死亡的断念。

电脑呈现故障的message,一层冰霜阻隔我和刚刚开始温热起来的它。房间变得更阴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那都是白天里的事。

……

其实,连我也不晓得应该给你写一封怎么样的信。

无奈,我动了笔。

偶像在歌里说:“将这样的感触/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感动得要哭/很久没哭/不失为天大的幸福。”

在S城里,要遗忘并不难。就算是对树这么贴心的事物,也可以轻易地使它随风飘逝。

雨可以停,亲爱的,可是下雨的意义始终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停止巡回。那是作为“我”的一种沧桑之感。就像伤了翅膀的蝴蝶,它可以就此永远停留在心怡的玫瑰花上,放弃全世界其他的花团锦簇,比小王子还要痴情。然后,它伴着玫瑰盛开的夏天过去,秋、冬时带来的死亡却一点也不恐怖,因为玫瑰和蝴蝶不会经历生离死别,而是一同抢弃这次转回的所有欲念,共赴天堂之约。如此的幸福是第一种可能性,但“我”或许交不到这样的好运。夏天未必有机会过去,玫瑰已经被人摘去,飞不起来的蝴蝶呢?它将在玫瑰丛下咽下最后的一口气,等到冬天,宇宙间已经没有任何它的痕迹了……下雨了,雨停了,像这种太多次反复发生的事情,人常常不会留心记下。亲爱的,你也不会。我感觉自己是一只宿命的蝴蝶,在阴天得到这般的启示,所以深深地刻在心里……

经过仲夏

勇敢付诸行动的是这一次,而且可能是最后的一次。“最后的一次”的余音,预言般地回荡在风雨中。风,是强劲有力的,雨却是不相衬地柔弱。我欲模仿偶像的潇洒,可是结果场景是那么虎头蛇尾。

鸟儿在温暖的阳光里对它唱起悦耳的情歌,顺道挑拨路人的心弦。多优美的夏天,以及夏天里温柔情人般的树。

村上也写信的吧,无论是亲笔书写或者由电脑打印代劳,都一定有过写信的经验,对吗?个人最亲密、最私隐的过程,简直比皮肤和呼吸还紧贴着自己的生命,这写信的事情。偶像看起来不会以书信慰藉自己,她只会把肉容倚靠别人的手笔唱出来,转为咒语而后偷偷感染毫不起眼的崇拜者。村上就不太一样,感觉似乎比较亲民,或许有时还会写一写。

这一年,“过不完的仲夏”失掉了永恒性。

树始终是被动的,它天天在同样的地方等待。

在四季情调各异的国度,在每个季节里写信的心情,应该也是不一样的吧。略带羞涩的春、盛放热情的夏、弥漫忧郁的秋、凝结心绪的冬,写信人和收信人所尝的滋味肯定别有意趣。然而,我从来没有机会体会,或许因此有些遗憾,又有些好奇。今年“春天”(我想应该是春天),你走进我的季节地域。结果,赤道上的一个小小岛国,花开得好美丽。我想我的秘密梦想也许可以实现,因此我有冲动,要给你写一封信。就从春季开始,每一个时节都有纪念它的书笺,从我的心里到你的手里。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安排,你也不知道你在促使我的疯狂发作,恐怕你做梦也想不到在你背后竟然有一个我。

说起来,我喜欢的“树”有几个。比如现代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以及电影《情书》里的两个藤井“树”。为什么喜欢的是这些呢,实在说不上来。它们重叠着交织在我的生活中,然后慢慢感染我的意识,使我付出感情维持和它们的关系。很自然而然的发展,就在普通而蜿蜒的人生路途中发生,留下的味道淡得简直过于容易遗忘。

故事到这里又如何继续呢?

我生活在这个地方,这个小小的S城。树处处都有,而且因为常青,不容易看出个别性。这可能是做为S城之树的小小悲哀吧,树是群体,都是翠绿的,没有人看过这里的树叶自然地呈现秋天的金黄色。可是我还是碰到和我有缘的树。

树在熙来攘往的街道旁生长,悄悄地从矮小的过去不知怎的长成现在的高大。然后,时间好像瘫痪了,不再向前挪移,好比孩子玩腻的玩具搁在角落却还是标志着“童年”那么肯定地静止了。树和时间一样不再动。

就比如人在长大的过程中,越来越不懂得该如何写信给圣诞老人。他还是和蔼、亲切的老公公,神话里的他不会变得更苍老啊!人呢?从孩子的世界里变得过气,年龄一年一年往上爬,纯真慢慢剥落,对于“神话”的态度只有变得更别扭——谁还写信给圣诞老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