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不断强调,人因拥有欲望而不快乐,为了满足人生无止境的欲求,我们要嘛执着于未能完美进行的“过去”,要嘛穷追着虚幻的“未来”。有一段话写得妙极:“过往,就像昨日西下的夕阳;未来,则是明天还没升起的太阳,你无法期望它们晒干你刚刚被淋湿的头发,不是吗?”记忆里金黄色的夕阳迟早会褪去色彩,眼眸尚未触及的曙光拥有不可确知的美丽(假如碰上阴雨绵绵的早晨又如何呢?)。当下的阳光最坦荡地照射进来,使我的眼睛感受到微微刺痛。没有错,是让我肯定自己真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阳光。
3. 写之行
看到美国诗人、小说家查尔斯布考斯基的名言:“有些人从来不做疯狂的事情,他们过着多么恐怖的生活啊。”简直赞同不已,可能因为我个性就带有一些疯疯癫癫的元素,所以尤其觉得可以认同吧!毕竟日复一日一板一眼地生活 ,实在是磨损灵魂的活法,生命的意义大概只会越变越浅薄疲弱,苍白枯槁得不堪入目。那样是我绝对不愿意看到也无法接受的糟糕情况,因此我总是有意识地寻求免疫。怎么做呢?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便是允许自己相信疯狂可以是生命的常态之一,是可以guilt-free地享受的,同时也根本不必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背景嗡嗡作响的议论,因为他们并不能够为我的生命负责,so talk is cheap(甚至是worthless)。如布考斯基说的,恐怖至极的生活是完全没有疯狂事件发生,仿佛片草不生的荒凉旷地那么绝望和孤寂……至少废墟还有瓦砾可以捡拾,是疯狂的破坏后重生的基础,现在的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为了生命宝贵的sanity,我往往都会纵容自身的疯狂, 并引以为傲。
一段旅程,没有起点,就无可论断结束。叩叩。可以走了吗?不问行程究竟包括哪些停泊处,有哪些须要达成的目标,这些细节都必须被暂时隐没。叩叩。空洞的虚无,原来是那么响亮清脆的啊……敲打的动作是种所谓的惯性反应,再任性地宣称惯性即本性,随性率性都不为过。但是外在的环境还是有办法让我拗不过它,必须在其蛮力的威迫下屈服,准备启程。一段旅程,终点不明,便难以判定长短。就先咬紧牙踏出第一步吧,然后再一步、又一步、多一步……叩叩响变成步履跫音,踢踏出节奏与脉络,迎向未知。是该去期待还是心怀忐忑,难以决定之际,索性放开胸怀随遇而安,豁出去看看会有什么收获。把得、失、取、舍在脑子里彩排一遍,带点自娱的味道,反正都是藏在内心的自导自演,喜怒哀乐都只有自己知道,况且都还没应验呢,谁知道真正的结果?叩叩。还是醒一醒吧,在外头的人们尚未看出我的目无表情底下全是慢慢的、滑稽的激昂澎湃前,别要败露脆弱的轨迹好了。这趟内行的不安, 必须是个秘密。
我把“一加一”里的“加”理解为顺序的表现符号。得到复失去,确实是个真理。备受震荡时,我真的有点疑惑不解。后来弄明白整个情况后,心中才得以释然。我开始比较懂得享受无所求的当下,那才不是一个错误。
书写复书写,记忆复记忆。每一次建立文字档,就是身体无须动弹的旅行。一个个慢慢显示出来的“地图”在我的心里原是私密的乱步散行,未必拥有明确的目的地,更多时候是一边走着一边决定。行旅本来就不应该是一板一眼的事,路上遇到值得改变行程的理由就应该投入创造新局面的动作吧。迷失是必然,无从更无须避免。出路有时候是流下的眼泪,蜿蜒绵密。灯下无他人,自己与自己的默默陪伴关系,无用语言。另外,居住在城市里,四下的喧嚷烦嚣在所难免,又如朋友所说经验一样,在这里想寻觅一家氛围、光线和饮料都合乎他的喜好要求,可以坐下来随意地阅读和写作的咖啡馆实在过于艰难。我们都怀念着各自待过的异地,那分别有着各自曾给我们带来美好惊喜的所在,适合漫无目的散步以及有着很棒、可以佐一本好书的咖啡。书写之行,无疑是要满足一分根植内心的欲望——欲静、欲止,以求平和安宁的休憩之可能。能够在适当的地方,一个字一个字镌刻时间,我认为是最宝贵的享受。偶尔走失,又何妨?
8. 允许疯狂
和朋友随便聊什么话题,说到过去某个时候做的某件事或去的某个所在,一计年似乎就是10年一跳,想起来令人不免有点心惊。10年一跳,那么一个纵身(或记得不过只是个“转身”),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呢?勉强安抚惊魂,然后仔细查看那几段仿佛没有离我和当下太遥远的回忆,抚摸着、擦拭着,一切历历在目。那些瞬间的自己当然对未来浑然不知,更不会意识到有个全知的“我”在怜惜万般地观看她,并重新感受着当时的喜怒哀乐。10年前、20年前的天真与幸福,担忧和怨嗔,或许对今天的我都有遥遥的决定作用,如蝴蝶之薄翼的拍动可能引起的千里外之风暴,who knows,懂我的他/她们深知我的脾气,都清楚我对时间的敏感度甚高,心情的风向总会为之影响,所以大都会默默地陪着我,看我的反应。没多久,我大概就会耸肩对身旁的友人眨眨眼,表示我ok,眼看对方也松了口气,我们才继续侃侃而谈这些岁月的故事,时间不断向前流淌,让我不得不学习举重若轻,在10年一跳的悸动里习得淡定的能耐,方可优雅地在必然中徐徐老去(或说“成长”?)。
可是现在,一加一不再等于二了。这个基本数学“真理”的被颠覆,使我的数学认知再度遭到震荡。
起点可以迥异,步伐长短不一,甚至心目中想抵达的目的地也不甚相同。或许只要微风稍稍一吹,结果便是连擦身而过都没有的漠然。来到这个站在同一条小路上的瞬间,甚至没有余裕多加想象“如果”、假设“万一”;同样也没有奢侈去感念缘分或祈求顺遂。不要蹉跎、挥霍,谨记一颗平常心的脉动要继续我默默延续。抬眼望向身边,陪行的使命始末无期却必须保持温柔且坚韧的调性。一丝甜蜜与一丝微苦糅杂在一起的滋味被陪行者甘之如饴,一路不忘,也许以后都无法完全忘怀吧。处于微醺般的沉浸,脚步却还在移动,跟着一个身影的节奏前行。这段路多长是个醉人的秘密,不语的暧昧尤其动人,不是吗?路径会穿越何等风景使人期待,憧憬着各种际遇的可能,无论碰上多少起落也都将不离不弃,暗自许下的承诺可是一分不可思议的力量之源啊。唯一不问的是永恒化的结论会否应验,因为不贪求则没有失落的陷阱可坠落,追随的灵魂总是轻盈的、喜乐的,那才是陪行的价值所在。
得到任何东西,就在生命的记分板上加一分吧。一加一,到这里依然等于二。
那天买了一包“文学零食”——法国作家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在其大块头小说《追忆似水流年》中写到的糕点玛德莲(Madeleine)。被大师纳入巨著的糕点从此名声远播,成为书迷齿缝间的追索。尝一口美味便如同置身一个文字经验的现场,一个写作时空里那么稍纵即逝的瞬间,所得的收获究竟只是一阵甜腻,还是更多,就因人而异。若普鲁斯特洋洋洒洒地写下100多万字的小说,目的只是单纯地想为“感觉经验”(sensory experiences)发声,提醒人们不要忽略那些最日常的生活细节:一口茶的温度,一页书的温柔,一片落叶的舞蹈……有时候慨叹,生命中被活着的流年太多、瞬间太少——the years go back in a flash and cherished moments are but few。是自己在忙乱中患上短视的毛病,就算早就知道该多多留意每个经历里的细枝末节,品味个中真意,也往往健忘或鲁莽地忘记要用心。唯有在偶尔静心的时刻,脑子里闪过一道微弱的灵光,记忆起大师说过的警句慧语,才会在流年的浪潮中故意停下,倔强地把握那个当下,把感动的主权略略夺回来。一来一往,周而复始,凡夫庸俗的一生时而闪现光芒,也不至于那么苍白吧。谨此感谢那份玛德莲,让我偶发这思绪的涟漪。
一加一等于零,我在阅读一本书时有此领悟。
1. 错误
当然,说终归说,此刻得到的小小领悟,下一个瞬间不也会流失掉吗?善忘如我,还是摆脱不了令人束手无策的错误。
被普鲁斯特纳入巨著的糕点玛德莲因小说名声远播,成为书迷齿缝间的追索。尝一口美味如同置身一个文字经验的现场,一个写作时空里稍纵即逝的瞬间。
5.陪行
求学时代的数学是我的死穴,每逢考试都被它折磨得苦不堪言。当时心里对“错误”的恐惧是非笔墨可形容的。反之,语文是我的强项,特别是华文。那个时候已经依稀觉得无可奈何吧,任何由语文挣来的优异成绩似乎总是无法抵消我在数学考试里栽跟头换来的坏分数。除了一加一等于二,我还以为自己实在无法确定什么定理了。
可是一旦“得到”,也就同时增添“失去”的必然性,这就得减去一分。加一分,然后减一分,结果就是零。佛教劝人要放弃执着,拥抱真正的平常心,否则只会生生世世被禁锢在得与失的格局里,固步自封。无法解脱、彻悟,莫过于自己没法看懂有得必将有失的平衡模式。
2. 内行记
4. 战场
去年5月份以105岁高龄过世的中国女作家杨绛说过:“钟书他们逃走了,我也想,但我不能走,得留下清理现场。”不仅杨绛,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战场要清理,且不论战役凯旋与否,至少要有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完结。Case closed一样的意思,那样才好继续前进。满目疮痍的战场对有文人洁癖的杨绛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不妥不当,一般人也许会倾向于眼不见为净,可能就不理会好了……这么做当然不漂亮,但是可以逃避不愉快的事、不必面对,对许多人而言更重要:如果懦弱确保生存,辉煌只代表牺牲,那么选择几乎是毋庸置疑的。带点固执的文人骨子里总有傲气与躁动,万不愿意让别人对他沉着稳健地积累起的功业进行不合理的胡乱评断,心中的骚动无法儒雅温柔地抒发,唯有在倔强的脸上嵌入同等刚毅的目光,提笔镌刻高贵生命的宣言,洗涤所有污垢的斑点,至纯白方歇。之后,战场上便可开出星星般的雪亮小白花,遍布在昨日的血腥上,成就今日的宁静,让文人的行句最后一次审慎宣誓其对真理的热情坚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