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段行程到此为止。”大家停在一处广场,前面正是被称为骷髏地的山坡,救世主被钉死在十字架的地方。
冷风飕飕如群蛾误闯入我的御寒风衣,在内里鼓动双翼翻飞,狂舞乱窜,有的溜进衣领风帽,再惊惶的往缝隙出口冲去,就这样;风,掀起我的帽,拨弄我如野草的乱发,风更在我耳边吹起呼呼笛声,宛如啜泣。
苦路,这里一点也不似想象中的苦路,或许,那已是遥远的过去,如今只须淡淡的感恩当年那位仁者,曾以血以痛以悲以伤以苦难以椎心之哀承受世人一切的过犯,从此,大家纪念;时而会淡忘,之后重复陈述事迹,2000多年来,口传讲诉,文字转载,舞台搬演等就这样感怀着。
苦路,他扛着十字架往行刑的路上走去。我们听着如风低泣的叙述,跟着当年情景以沉重的步伐跟随。苦路总共14个驿站,每一站标记着受难者途中发生的状况。负伤的身躯,沉甸甸的十字架,悲哀的心境,血和泪和汗,他不支的扑倒在地面,起身、走,再跌,总共三回。我想,我们人生都有三种阶段的跌与起,第一阶段的跌,有父母的手搀扶。第二阶段的跌,是成长成年路途中抉择之误;或较劲场上不力的挫折失败,此跌须自强自奋心志站起,目标是努力的强心针,旁人借力有限,站起靠自己。第三阶段的跌,此跌通常败无可再败,失无可再失,伤无可再伤,痛无可再痛,一切已到极处,必须破釜沉舟倾力弹身而起,不成功,就成仁,有今生,无来世。
那仁慈大爱的受难者,在第三次扑倒在地时已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在旁的护卫兵知其状况,为要顺利完成这段路,只好出手,伸手往人群里拉出一名健硕的路人,强求与受难者一起肩扛沉重的十字架。
在我身后就立有座教堂,名为主泣教堂。话说当年,有救世主路经此处,环视前方城镇,尤其是那座现已涂上金漆顶冠的圣殿方位,他预知这片繁华的耶路撒冷将面临一场支离破碎,粉身碎骨的沦陷,而犹太人的命途,颠沛流离,族群遭遇崩分离析之苦,他一时悲从中来,伤心不已的放声哀哭。我们这群局外人或旁观者,只知道这位大慈大爱的圣人曾如此失声痛哭,却没能感同身受,因为我们都欠缺那份大义,也够不上那种层次的高度与深刻。但我们从来都不问自己为什么,感觉是一份无法承受的重。
圣诞之日,可爱的小生命降临人世,就得逃命,避开杀身之祸,他,一点都不快乐。
夕阳余辉染红山坡,荒草孤萋。我不禁凝思,那么年轻的一段生命,所行之大任走至此处已是尽头,到底完成之事有多少他觉得力有未逮,当时,围观者有多少流下忏悔的泪,可知流泪不足以拯救,只是知错的表态,过而改之后,重蹈覆辙总是人类的常态弊病。
进入耶路撒冷之前,我们先被带到一处高地,那里随处种有橄榄树,然后选择一个方位、一个角度,居高临下,俯瞰这座古城的全境。立在风中,放眼望去是一片辽阔的苍穹,云走如飞,夕照金光如千山落木,如水浇灌在一片百里尘居,密密麻麻的土石建筑楼房,渺小如岁月长河的扁舟,百年又百年的战火蹂躏沧桑,是非事,谁能计,前朝成败得失累积下来的恩怨情仇,仍伺机而发,不知青山还能几度夕阳红!
那天,事发起点在安东尼亚堡,那位受难的仁者,浑身滴血,遍体鞭伤,肩扛一木制沉重的十字架,一步一血印的走向生命夕阳之路。这条路,后世人称之为“苦路”。我在想,这位大义之人其实一出世的第一步苦路经已开始,当年那名无知的希律王,置身权力的高位上,穿着尊贵的外袍,包裹着一副丑恶的灵魂,自私、残暴、卑劣、胆怯,只要民间传起些许威胁到王位的风吹草动之言,不经证实,不分青红皂白就无所不用其极的追杀、屠城。救世主出世的那段期间,伯利恒就降临了一场血腥抄斩,凡当地两岁以下孩童婴儿,被赶尽杀绝,初为人父人母者,都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下一站,我们上苦路了。”领队昂首对着空气——我们的方向喊。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彼苍天者,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当时,有位少女鼓足勇气挤出人群,欺身上前递上白巾为他拭血擦汗,这是她拼力能做到的,即使微不足道的怜悯关爱,但她明白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把爱付诸行动。
被带到一条石板路,之前飘过一阵绵绵毛雨,地上沾水发亮,如铺上一层湿,感觉清凉。街道上贩商云集,各种生活用品,手工艺品,干粮零食等样样精彩展卖,人流兴旺如水往来,若形容人就是风景,那吵杂声就是背景音乐。
鸦声如浪起伏,阵来阵往,黄昏近了,是时候准备归队回程。路,说远不远,时间是最准确最容易的计算。
夕阳余辉染红山坡,荒草孤萋。我不禁凝思,那么年轻的一段生命,所行之大任走至此处已是尽头,到底完成之事有多少他觉得力有未逮。
“就在此处。”讲解员指着街道墙壁上的标志牌,说:“那是他第二次不支倒地之处。”转角处,我依稀可想象当时他与母亲的眼神接触的刹那,天何太忍,谁无父母养育恩情,再则,谁可痛至白发送黑头,一切情何以堪。若这是为救赎苍生世人而受难受苦,敢问世人可有一善以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