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很黏母亲,因为是老幺,又与其他兄姐年龄距离甚远,没人陪我玩,所以娘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特别是去离家不远的大伯公庙拜拜。母亲会在忙完午餐准备晚餐前这段空档,把拜拜这件事办妥。
大伯公庙一点也不大,我小小的个子短短的腿绕没两下子就绕完。普通日子里,去庙里拜拜的人一般不多,所以母亲也放心让我自由溜达。庙有一个大大的正门和两个小偏门,我最爱从一个门进去,再从另一个门穿过来,来回地穿越不同的门,想象自己忙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小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玩着只有自己明白的孤单游戏。自个儿玩得没劲儿了,就去跟庙祝养的小猫玩。说是玩其实是欺负小猫咪,手拿一根庙外捡到的小木棍,做状要打它,它一跑,我就追。这种无聊的游戏,直到母亲觉得过分就会喊我,要我过去跪下拜拜。片刻后,她会嘱咐我帮忙拿着金银纸,尾随她走去庙外一个由砖和洋灰砌成的塔形焚炉。烈日当空,火焰炙热,我两只小手帮母亲握住好几叠金银纸,妈妈往我手里拿起一叠,不慌不忙地用右手的食指压在纸的中央,再用左手手指灵巧又迅速地将叠握在掌中的纸转几回,瞬间就变成一叠莲花形状等待放入焚炉的金银纸。小时候看母亲耍这“杂技”,看得我膛目结舌,后来长大一些,自己也把这“小伎俩”学上手,在其他小朋友面前炫技,博取掌声与哇哇声。
拜拜来到尾声,我站在一旁,双眼盯住母亲把祭拜完毕的鸡蛋糕从盘子里拿出来装进纸袋里,再走去庙祝那里添灯油钱,我一听到庙祝口里念念有词后敲一声“当”,就知道是时候回家了。这时,母亲过来一手拎起袋子,一手牵起我的小手,步向庙外大街,等一辆能载我们回家的三轮车。
去庙的半路一定会经过一家饼店,母亲会嘱咐三轮车夫停一会儿,让她去买祭拜的糕点。这也是我爱跟母亲去拜拜的原因之一,因为我喜欢饼店散发着的味道,那些新鲜出炉的鸡蛋糕、香饼、豆沙饼等的香味,在空气中释放诱惑的气息,闻着心里就兴奋。我对被烤成褐色的鸡蛋糕特别钟情,兴许那时未能经常品尝这类糕点,所以格外期待那些神明只能“观看”最终却落入我口里的点心。妈妈也知道我的念头,偶尔会问我:“你说大伯公今天想吃鸡蛋糕,还是豆沙饼呢?”我单纯又简单的脑袋不明所以,竟然耸耸肩说:“不知道。”然后眼睛继续在琳琅满目的架上流连。
那时还未到入学年龄,下午是最无聊的时段,知道母亲要去拜拜,就精神抖擞起来,赶紧尾随拎着钱包站在路口等三轮车的母亲。在炎热的下午乘坐三轮车,一阵阵迎面而来的热风吹得我双眼眯成一条线,我就用拇指与食指把双眼撑开,迎接那接踵而来的一幕幕街景。这时母亲总会以半嘲笑半责备的口吻说:“就那么爱看街景吗?来来去去不都一样吗?真是的!”母亲哪懂我就是爱看会往后退的街景与人物,感觉他们就像电影在快速倒带般。
坐在三轮车里,闻着从袋子里透出的鸡蛋糕香味,口水不停在舌头与喉间流动,那些倒退的街景,对我来说,速度总是比来时慢了许多。此刻,我的眼睛已不再望向倒退的街景,而是盯住三轮车夫不停上下踩的双脚,心里老是想不透,为何回家的路途,突然变得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