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祖安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离开南大。去年底遇见祖安时,她从云南园走上横跨泛岛快速公路的天桥,来到我们裕廊西邻里的百美超市里买菜。我们在蔬菜堆中聊了半天。记得她说碰到我非常及时,因为她“明年”就要退休。“明年”就是今年啊,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查一下,她竟已经走了。

那年知道我要搬出校园的时候,祖安很惊讶。后来在校园碰面了,她总是问我,在外面住得惯吗?喜欢新环境吗?她几乎不能相信我真的住进组屋区,而且能够适应组屋生活。她总问,邻居吵不吵?我说,当然比校园里吵,但也还好。她就说,搬出校园总要做出牺牲的。她这一说我就明白她对组屋生活的想法:她受不了吵闹的环境。多年前还住在南洋岗的时候,公寓对面开始建酒店,祖安就打算搬家。湖滨共管公寓开放那日她去看了,一下子就被屋价吓死,她不愿意把大部分的薪水坑在房产上。就这样,我搬走了她还留在校园里。最后一次在我们的邻里碰到她,分手的时候她说,我还会再来,希望我们再偶遇。结果就真的没有再遇上。她走出云南园了,她退休回英国的时候我也没有机会祝福她。

我与祖安在校园公寓里当了十多年邻居。我们步行上班,常常在电梯里碰面,出了电梯就一块走,边聊边走。我们是走道上的同伴,平时没有联系,也没有进一步发展我们的友谊。祖安走路超慢,走一步长柄雨伞在地上点一下,一步一点,从容不迫。她从来就不像我那样风风火火,总像要赶到什么地方去的样子。

犹记得当时她还问我退休生活如何,那时我才撤出校园半年呢。更早一次遇到她在我们邻里买鱼,我还在职。也是在湿巴刹聊半天。她不喜欢住组屋,但是很喜欢到邻里湿巴刹买菜,可能跟她社会学专业和研究地方饮食习惯有关系吧。

后面这几年,我们偶有见面不外谈续聘或退休,还有就是学院的变化,谁又高升了谁评职称没通过等等。她说如果大学允许,过了退休年龄她打算继续干,能干多久干多久。她的想法与我不一样。她问我为什么没多教两年,我说想干别的事。祖安一直没申请永久居留权,当然也不交公积金。与很多外来的教授一样,主要是打算离开的时候可以把积蓄带走。所以她一直住在大学的教师公寓。我多年前买了组屋单位准备搬离校园的时候,她提起要在我搬走前一块吃顿饭。结果我们从没一起吃过饭,我们见面都在校园路上。她那么快就离开我猜可能是延聘的要求没通过,或者改变主意不想再呆了。

去年撤出办公室之后云南园就开始大动土木整修园林,整个园子被暗绿色的锌板围起来。里头到处翻土挖坑一片狼藉,很多路也被封了。近日学生告诉我,云南园又快开放了,挂上红布条呢。说有一条路要改名“陈六使径”,原来是我以前每日到学院必经之路,以前叫做“南洋谷”。我们的人文学院会被命名为“新加坡福建会馆楼”,以纪念当时会馆捐出校地。我问学生,那么南大湖还在不在啊?华裔馆前面的喷水池有保留吗?云南园山坡上的“自强不息”几个大字还在吗?问下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避秦乱的人,潜意识也想扮演武陵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