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他们胆子真大,这下碰钉子了吗?”

“是啊!我是好公民。”

“因为我们就生活在一个没有陌生人的世界里,谁来点餐,我们都会一一送上门。”看出玛丽眼里有些失望,我搂住她的肩膀说:“当然,也因为你送给我的牛仔裤。”

“什么事?”

“喂,帅哥!”他突然喊住我。

“你是这么说的?你的舌头有打结吗?”她却怀疑了。

“怎样了?”

前面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杖彳亍而行,我把音乐声量调高,让他知道后面有车子要过,他却充耳不闻。1.2米宽的人行道,他占据了超过半边,如果我的车轮沿着人行道边沿行驶,一半的身子挂在草地上,应该可以过。但是,倘若老人一晃动,我就要跌出人行道,或者老人会让我撞倒。

那天同事们说到电板车的事,我转述爸爸的高论,大家都信以为真。怎么知道,天却掉下来了。

“有什么好想的?说你没籽,却把人家女儿的肚子搞大了。”阿发也真是的,这样的事也拿来说。

“我们一群人,穿着绿色的工作制服,骑着电板车载着绿色餐包,浩浩荡荡地一齐抵达会场,会场立刻震动起来。”

“安哥,拜拜。”

禁用电板车的事,之前大家都议论纷纷,我爸说:“不要杞人忧天啦!脚踏车不也撞死过人?怎么不禁?巴士车不也刚刚撞死人?凡是会撞死人的都不可以上路,以后马路上只能骑马了。”

“你们停好电板车,梳一梳头发,砰砰砰砰,你们昂起头,帅气的走进会场。”

“才不是。今天的主角是马莫,代表我们跟官员对话的是他。只是他有点激动,说话不大有礼貌。”

“你也说话了?”

“等久就有。再等10年,我孩子可以脚踏车上学了。”

“哈哈,你以为是拍电影?”

“刚才,对不起了。”

“去!”下决心了,我大声回应。

N Level念完,我进了ITE。儿子不会念书一直是妈妈心头解不开的结,所以,她把希望寄托在上大学的弟弟身上。爸爸倒无所谓,他总说:“一支草一点露,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不要强求。”

嘟嘟嘟嘟……我按了车笛。老人听到了,停下脚步,蓦地转过身子,斜撑手杖,双脚八字打开,睁大双眼,站在人行道中央,像只张开爪子准备迎战的蜘蛛,他一个字一个字炮弹地吐出来:“电动车!不可以走这里。”手杖向外一指:“你走马路。”

“当然啰!”我摸摸玛丽微凸的肚子,心里有些安慰:“托孩子的福,他们一直说可以理解。”

“只是政府花了700万,把电板车杀了,人行道还是没有加宽,对行人对踏脚踏车的人,还是一样不方便。”

送餐员阿发介绍的,虽然辛苦一点,但是只要肯做,一个月有三两千元的收入。玛丽说是孩子带来的好运,刚刚庆幸可以有一点储蓄,刚刚看到太阳升起,突然,天却掉下来了。

生日买牛仔裤有折扣,玛丽在我生日买了件牛仔裤送我,我则在YouTube下载了牛仔裤的广告歌。

“好!我们一起努力,然后在新房子里生多几个宝宝。”

“Hungry man is an angry man,场面是有点火爆。不过还好,听了大家的心声,那些官员好像对我们的处境有所了解。”

“那你嘟嘟嘟嘟什么?”老人还是气愤。我勉强微笑看着他,心想:你这副风吹就会飞走的样子,脾气怎么这样大?看我不作声,他转身摇摇摆摆向前走。这回他走在路中央,像是向我示威:就是不让你过。唉!老安哥真是的!我推着电板车,在他后头慢慢跟着。

“《没有陌生人的世界》,牛仔裤的广告歌。”

“说了。我说我刚刚结婚,有个温柔的妻子……”这句话是临时加上去,是要讨玛丽欢心的。“我妻子怀孕了,我们想要存钱买房子,我不能没有工作。”其实,那时候我紧张得口齿不清,支支吾吾地乱说一通,这没面子的事不能跟玛丽说。

“就是说,不用杞人忧天,天是不会掉下来的。”

“到时你就不用下来推脚踏车,也不用陪我过马路。”

“放心,你会长命百岁。”

我学生时期做过快餐店,退役出来去应征正式员工,薪水1200元,扣了CPF,拿到手少过1000元。玛丽说:“这份工作养不了一个家。”我转行当送货员,薪水1350元,看起来多了150元,但是在外头跑动,喝水吃饭特别多,扣到来,实际收入更少。做推销员吧!说是成功的营业员月薪有三几千块,可是推销员佣金高底薪少,结果拿了两个月的底薪之后,我与许多人一样自动投降。保安员工作轻松,薪水也过得去,只是一天要做12小时,还要轮班,日夜颠倒。妈妈说:“看到你就是眼睛斜斜的,再做下去,女朋友都跑掉。”

“你真厉害。”女人就是这么好骗。

“是,我告诉他,这是我们送餐员的歌曲,在送餐员的世界里没有陌生人。”

真的,黄色的咖喱汁带着香气从绿色餐包钻出来,我赶忙把翻倒在地上的电板车扶起来。“不要紧,东西坏了可以换新的。”

看这架势,不听指令,手杖就会往我身上打。我跨下电板车,说:“我下来推,可以吧?”

“我想想。”我从来怕事怕见大人,妈妈总是说,枪打出头鸟,做事不要强出头。我心里有说不出的疑虑。

“你的东西摔坏了。”

老安哥笑了笑,过了马路,回过头来,比着拇指对我喊:“加油!没有陌生人的世界!”

“OK, very good, you are my brother. ”阿莫抱住我,大力拍打我的背部。我把他推开,他身上的汗臭味很重。

原来刚才他假装没听见。

“《没有陌生人的世界》。”

“早安!”他转过脸,看到我推着新脚踏车,笑着说:“年轻人换了铁马。”

“哈哈!还真是听话的好公民。”

“希望这样。”玛丽握住我的手:“以后这孩子就叫做来福。”

老人翻坐在地上,擦擦手掌,摸摸膝盖,拍去沾附裤管上的干草,挣扎着要站起来,我双手一抬,就像拔起一根葱,把他那40公斤不到的身子拔上来。他接过我递过去的手杖,轻轻地说:“谢谢。”

“我有三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一个学走路,我妻子要照顾孩子,不能出去做工,我们又刚刚买了三房式组屋,我一个月收入摊开来,少两块钱都不可以。踏板车是我们送餐员找生活的工具,你们说禁就禁,你们有没有想到我们这些人是要靠它吃饭的?我还要买牛奶粉啊!”

“进度有点慢。不过再过10年,全国的脚踏车道都会做好。”

她把头靠在我胸上,说:“我们要努力赚钱、存钱,买自己的房子。”

行人交通灯前,他跨步前去按按钮,却不知踢到什么,一个踉跄向前跌了出去。哔……来不及刹车的汽车大力鸣着汽笛飞驰而过,我踏步向前,快手一抓抓住他背心,不让他向外扑出去。但是,他双腿一软,还是跪了下去。

尽管他一直说:“你走吧!我可以的。”我还是陪着他慢慢地走过马路。

“没有啦!阿发都说我说得很好。”

“没事。”

“好!就叫来福。”我有点得意地说:“有个官员好像注意到我,我们离开时,他还过来问我,你播放的乐曲叫什么?”

“你那首歌是什么名字?”

“是啊!你今天当了主角。”玛丽的眼角都是笑。

“David,我们下午要去见officer,你要不要去?”马莫问我。

我们也没想要这么快结婚,但是擦枪走火,她怀孕了。爸爸说:“注册结婚吧!房间让给你们,叫阿辉做厅长好了。”

我把音乐声量调大,前面拄杖彳亍而行的老人挪开身子让出半边人行道,我跨下脚踏车,走到他身边:“安哥,早安!”

“你们驾车的不知走路的辛苦,如果我们也买得起汽车,还会用电板车吗?”阿发也憋不住地顶撞。

“受伤了吗?”

“想个屁,饭碗都要被打破了,你还怕些什么?We need your support.”这一路来吊儿郎当的马莫,怎么变得如此激动?

“不客气。”我顺手拍去他臀部的沙土。

“谁敢说马不会撞死人?”

我们就生活在一个没有陌生人的世界里,谁来点餐,我们都会一一送上门。

“去还是不去?”马莫又问。

“为老不尊。”妈妈掴了爸的肩背,说:“阿辉,我告诉你,要把书读好,以后找份好的工作,买了房子才结婚。”

“好啊!到时我和你妈都做厅长。”

“为什么喜欢这首歌?”

阿辉没反对,只嘟哝着:“早知道,我也找个擦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