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倪认识久了,也就不觉得他好看,后来是听学生说,他是现当代文学界的吴彦祖,才意识到这些年享受的巨大福利。再仔细看他,确实是,他的老同学已经能代言各款米奇林,他还是米奇的身材。

不过拖伐拖伐,老倪终于要带我们回他老家,一路上叽叽喳喳吹拉弹唱他一个人包了,他田园牧歌的老家外面,还有一片菜园子,老倪指着露出端倪的黄瓜,向我们卖弄:黄瓜。指着绿色小番茄说:番茄。然后我们指着还没有可见果实的绿色植物问他,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不是茄子。本质上,老倪是个热爱都会讲究小资情调告别了泥土的实在人,他说文本解读分为调情和性骚扰,但他自己倒不算个骚人,他看着罗老和女生打成一片绝尘而去,自己的手在空中挥舞一下,右手落回左手,搞不清自己是太天真,还是丧失了天真,这样,他就决定研究中学语文,看看中国人的天真教育卡顿在了哪里。

说起来,老倪还真有米奇的才智。早些年,他的自我人设是“戳轮胎”,开始戳王老师,后来戳老罗。王老师讲人文精神讲发展的代价,他就看着王老师的汽车钥匙。老罗说赵树理小说最好看,他就说那你披星戴月看的丁度布拉斯怎么解释。反正吧,这么多年,老倪戳心戳肺地意图跟进鲁迅:伪士当去,迷信可存。

老倪对清洁有一种迷信。大学时候去东山岛,那时岛上条件艰苦,晚上不通电,出恭等等,集体行动。大家身临碣石,背朝大海,各自蹲开,一分钟时间,只听哎呀呀呀——呀——,老倪失足。幸好春天的崖坡草木深厚,否则为了脚下干净,步步后挪的吴彦祖就屈原了。不过对边界的探寻,一直是老倪的执念,就像他喜欢强调“视野”,常常,他精光闪闪地看着学生:“要有基本视野!我们这个学科坏人多坏文章也多,要学会辨识。”他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像疯狂的哈姆雷特,因为他也疯也招姑娘喜欢,也喜欢延宕。钱锺书有一次给他写信讲了一点秘辛,他说要拿给我们看,钱锺书走了二十多年了,我们也还没见到这封信。

他在语文教育上投入了那么多的心血,他编的《语文学本》其实应该叫《语文血本》,他呕心沥血的旁批和评注,就是当代版的“僧敲月下门”。其他,只有在打牌长考时候,他才这么推敲。老倪热衷推敲,因为他是一个唯物主义的诗教大家,他发明了诗歌的读法,也创造了诗歌的教法。天南地北,全中国无数的语文老师后来成了老倪教学法的信徒。私下里,我们都觉得《语文学本》应该写入宪法成为中国人必读。

2067年,老倪100岁。《语文学本》出第100卷。100万个语文女教师给老倪写信:你改变了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