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成家,梁文福有了自己的书房,又写了一篇《父亲的书房》,结语说:“其实,‘我’就是一间他所创建的、犹在自行拓展的书房,呼吸在这世上。”
他对母亲说,他不是想和同学比多,也不是自卑,只是想认真把老师交代的“功课”做好。况且他的班已在班级筹款比赛领先了,他不想拖累全班。
母亲是中医 父亲是报人
今年1月25日,梁文福在面簿发表三行诗《致岛国》悼念冯伟衷军训意外身亡,写道“如果战争是如果 / 悲伤是不是必须的演习 / 每个家庭交给你他们最疼的孩子”,引起广泛共鸣,超过5000人点赞,网友纷纷转发和热评。
父母言传身教
无独有偶,晚上临睡前,妻子告诉他,一名小五女生因为华文进步了,母亲要求她改上其他有待改善的科目补习班。每周期待学华文的她上最后一课时特地提早进课室,在座位多坐一下下。她放学时收东西速度特慢,也是最后一个站起来行下课礼的。
他也说,父亲喜欢写作、阅读广博,无论文史哲或科普知识都爱看,对他从事华文创作影响很大。
他微笑说,孩子们后来都习惯了,而父母每一次都有解释原因。“我们在父母的身教言教,和日常的示范中学习。孩子当下未必了解,但后来都能体会。”
面簿发表47首三行诗
他说:“感觉很微妙,两个老师回到家里各自谈到自己的学生,在社会大环境中,虽然对华文教学有一份无奈、感受到家长务实的考量,但也知道至少有多一个学生对华文有感情,心里面还是有一份温暖。”
八岁那年,他在公教附小念小二,同学们家境富裕,他是少数几个来自组屋区的“非富贵”孩子。有一天,他拿着筹款卡回家,请家长捐钱。母亲给了他五元,他表情有些尴尬,欲言又止,被母亲看出来了,问他:“怎么啦?”
小文福低着头说:“昨天,同学们把筹款卡交给老师时,捐的都是100块、50块。”
第二天他果然抬起头,把筹款卡交给老师。当老师宣读同学的筹款数额时,他依然挺直腰板抬着头。
从无全职但过得自适
他又举例说,六岁那年,幼儿园老师教大家学唱《棉衣》,他兴奋地以此歌报名参加歌唱比赛,过后却胆怯想退出。
三兄妹‘福康宁’都参与新谣
梁文福从小住在女皇镇一房一厅组屋,从幼儿园K2那年搬到同区的三房式组屋,直住到大一。
他说,他自我限制通过三行格式创作,最在乎的是过了热潮仍有审美的文学价值,希望通过社交媒体让更多人接触新诗,反映大家的感受,借此启发反思,甚至化为社会集体记忆。
梁文福说,父母心系病人和读者,好几次公共假期全家准备出游,都因为父亲接到一通电话得追新闻,或母亲临时要为找上门的病人或在家病倒的老人家看诊,而延迟或取消。
深情冷眼过生活 雅俗共赏谱诗文
梁文宁中学时也参与新谣活动,包括合唱《童谣1987》《排排坐》;梁文康与大哥一同为《摇摇民谣》谱曲,也曾创作《快乐工人》,歌词咏唱“你可不要小看了我,我的理想比你更多,但我从来空话不说,不去作梦只努力去做”。
三兄妹都是华中初级学院校友,梁文康也曾在校园新谣演唱会跟同学(包括医生歌手苏心荃)合唱大家创作的歌。
梁文福说,三兄妹名字很好记,“福康宁”寓意平静安宁,也是父母注册结婚之地。
他强调,自己跟普通新加坡人一样地生活。“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活水的泉源就是生活,不是闭门造车的。带着深情冷眼实在地生活,不停地阅读吸收,并冷静地抽离提炼,才会有不断的创作。”
采访过程中,梁文福多次强调自适和顺其自然,包括去年举办“爱的名字”慈善演唱会,筹得385万元善款。他说,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希望在还有能力和社会效应的情况下,把爱落实为行动,为本地音乐人起着启发和示范的作用。
但他强调没有任何抱怨,心态上也从未感到缺乏,生活过得自在和自适,可以随意到小贩中心用餐,也有能力到咖啡厅享受氛围。
梁文福说,他去年3月19日有感于诗人余光中和洛夫逐一凋零,第一次通过面簿发表三行诗《残念》,感叹“诗人远行去了 / 好长的一个阴天 / 午后的风翻阅诗集里阳光的味道”。
从小他见父亲写新闻稿,耳濡目染下,他也常在一旁用铅笔写字。曾经希望他学医的母亲,也支持他写作。中学他开始投稿,都先拿给母亲读,她总是具体看过和给意见,给他鼓励加油。
引起最大共鸣的几篇不约而同都是“悼念文”。除了写冯伟衷,还有金庸去世当晚写的《金庸》“不提最后 / 大侠只有一个 / 从此只剩江湖”、颜黎明去世当天写的《黎明》“我会坐在角落 / 天光照到的位子 / 静静温习你暖暖的笑声”。
28年后的2000年,梁文福撰文投稿早报谈此事,文中说:“自此以后,小男孩在达官贵人、富贾豪绅的面前,一直抬起头来做人。妈妈说的那一番话,深深地刻在小男孩心里。那是生平第一次,他面临由金钱来估量人的‘成绩’的无言教育。非常幸运,就在这第一次,他学习到‘捐’的意义,以及别人所不能‘捐’到的、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
在风花雪月和匕首投枪的两极之间,他希望书写超越新闻的共性,以深情冷眼过生活,谱写出雅俗共赏的诗文。
最特别的一篇是悼念动物——北极熊伊努卡(Inuka)在新加坡动物园去世隔天写的《告别》“我们曾和你一起抵达 / 北极的温暖 / 永不告别的是热带的太阳”。
梁文福说,这只北极熊在热带从出生到去世,也不是它选择的,到底幸与不幸还有解读的空间;但无可置疑的是,它凝聚了许多国人,许多人在它身上寄托了自己的感受,大家告别的其实是某一个时代和某一种情怀。
母亲把小文福的头托起来说:“不要低头,要知道,你同学的家庭背景,非富则贵。我们必须量力而为,我们所捐的五块钱,其实比他们的500块钱还要多。你是学生,只要以自己的品学尽力为校争光,就是对学校最好的贡献了。”
他说,五十知天命,过了50岁更清楚“我就是一个创作人”,就像某一天写了三行诗,“虽然没有一分钱稿费,也感到今天没白活了”。
梁文福说,过去30年他都在兼课教学,没有全职工作。当同学们都已当高官或大企业主管,自己却一直当“闲云野鹤”。
这一年来他发表了47首三行诗,几乎每周一篇,交给朋友精心配图,图文并茂地呼应诗文意境再放上网。
两个爱华文学生让人感动
新谣代表作《细水长流》创作人梁文福,上周四发表歌颂友情和校园生活的新作《钟声依旧》,在个人和母校面簿分享后引起热烈反响,获得约3000网友点赞、2000人分享,超过7万人观阅。54岁的梁文福创作多元,无论新谣、诗歌、散文、微型小说、音乐剧或通过社交媒体发表的三行诗,都让文学化为不同形式接触到不同群体。本期《大特写》,记者专访这名2010年文化奖得主,谈谈家庭和生活如何成为创作的源头活水,并引发广泛共鸣。
活在书的围城里,孩子们都爱上阅读;每当需要饭桌开饭、用到书桌做功课,大家都会喊一声“爸!”,父亲就会把书报移开。
他说,游走于音乐和文学之间,也在多元文体之间切换,也能为创作热情“保鲜”。
他自我分析,原来这跟这些年不曾把创作当谋生工具有关。“就算一整年不写歌,也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因此创作带来更大满足感、自主和自在的快乐。
梁文福的母亲李洁英(81岁)是退休中医,当过中医学研究院院长,一度为全心教养三个孩子而只做兼职。父亲梁增瀛(83岁)从事新闻工作33年,当过《南洋商报》摄影记者、《联合早报》副采访主任,1996年退休时是华文报资料中心副主任。1965年8月9日,他曾拍下建国总理李光耀宣布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独立时悲伤落泪的珍贵照片。
他说,母亲教育他说:“这个比赛,没有人逼你去参加,是你自己要参加,你要完成为自己承诺的事。”
谈到印象最深的学生,他谈到某一年在南大主持的通识课“现代中文歌词导读”的最后一课,好些同学来拍照留念、要签名,一名男同学却静静坐在座位上“旁听”。当人都散去了,梁文福问他想问什么,他却微笑说,没有要问什么,只是想多留一下下。
梁文福在南洋理工大学(简称南大)中文系当客座副教授,每周教课一天;也在与妻子刘秀美于1997年创办的学而优语文中心当语文总监,每周在油池和裕廊的中心教课共三天。
16年后的1986年,他发表第一张新谣专辑《门》,其中一首《新衣哪有旧衣好》就以《棉衣》开头,歌词也写道:“如今穿不下旧棉袍,只有妈妈的爱不老,想在她耳边,轻轻说一句:新衣服哪有旧的好?”
原来这堂通识课学额已满,非中文系的男生无法报名,便旁听了一个学期,他形容,听完课,空气中好像有一种感觉,因此他想再留一下下。
比赛当天,母亲亲自到场,看着他上台。梁文福微笑说,最后他没有得奖,但重点是从此记得必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梁文福说,这样的生活教育不单深远启发了他的待人处事,也为写作提供良好素材。
梁文福是家中长子,小三岁的弟弟梁文康是电信公司IT副总监,小七岁的梁文宁在中国任职,目前是文化旅游咨询公司副总裁。
男大学生留在讲堂沉浸在“那感觉”,小五女生早到迟退、行礼擦白板,只因那是最后一堂课,只想“再多一下下”。
梁文福的父母言传身教,深刻影响他的做人和创作,母亲在他八岁的一席谈,更让他多年后写下短文《抬起头来做人》,过后被教育部收录在小学华文课里。
原题为《捐》的文章如今收录在小六华文课文里,标题改为《抬起头来做人》。
从一房一厅到三房式组屋,他的父亲总感叹没有一间纯粹的书房,但梁文福形容,整个家其实都是父亲的书房,无论书架、客厅、睡房甚至偶尔在厕所,都随手囤放着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