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力站艺术之家于1990年开始发电,它的初心,是让艺术接触人群;让人心解缆,各语种同仁彼此拥抱,这是个不易达成的理想,郭宝崑开步走了。电力站最早接地气的吸睛作为,是把环绕草地的围墙辟为涂鸦之地。老少不拘,都能走到墙前,用颜彩挥霍自己。周末来此报到,总会见到小朋友手执彩笔,在阳光下的墙头画出心中的美丽。这种今日看来普普通通的场景,在30年前的岛国,其实带着鲜味,这是电力站尝新的第一步。表演艺术家任宝贤很早就进站,在大树下为众生讲古,敞开了众人的脑门。接下来电力站的小剧场与画廊,双双成了艺术创作的试验田。

宝崑创办电力站,带着一腔包容与饱满能量,毁与誉,都概括承受。那阵子,他曾和我聊双语剧场课程的构想,我能力不及,没有同行。电力站艺术之家开跑三四年后, 我的文化热情降温,渐渐就没有了参与。据说后来电力站的双语牌匾也卸下了,世事如白云苍狗,人事几番新。直到宝崑辞世追悼会在电力站举行,我去了一趟,一街人潮,站立成对艺术家的敬仰。逾30年的电力站近日宣布熄灯,我无波澜。一代人做一代事,当年的文青早已耳顺,咀嚼初阶时期的电力站,味简却有回甘,不禁念着它的好。我依然觉得,由始至终,华语文化群所知所感的电力站,其实与英语文化群有别。曲折数十年,谁人鸟瞰,宝崑的初心?

电力站小剧场初期的试验,我留下印象的,是青年柯思仁创作兼导演的《刺客·乩童·按摩女郎》,这是电力站上演的第一个华语试验话剧。演出的亮点之一,是它剔除了舞台与观众的界限,带入演员与观众的互动。最后戏是否散了,让一些观众狐疑,有点不适应,因此人群中流出若干负面的声音。也不碍事,改变必须面对过程。

说电力站艺术之家,就怀想郭宝崑。1980年10月,宝崑吃了几年“乌豆饭”之后回返社会,选择重投剧场怀抱,继续当个剧场逐梦人。

在那个文化清贫的年代,空间难觅,银两难求,推动文化的条件远不及今日优渥,这则消息真是吹皱一池春水,把我们的文青情绪瞬间推高。谈着谈着,恨不得立马弄清电力站的身高三围底细,看看这个难得的空间可以玩些什么把戏。虽然那时手中没有钥匙,一拨人还是一头热夜里直奔电力站。现场清静冷凉,我等在建筑周边探头探脑,最后觅得切入口,便攀爬张望,不小心就进了屋里。室内黑茫茫,一地积水,还有异味。幸好童军出身的意会随身带有笔形小手电筒,为我们提供了文化的光线。那晚,一众文青行动粗糙,心情却美,有青涩的精神期待。

若干年后,他的心自由了,推动多元多语艺术的梦想更见缤纷。电力站艺术之家的诞生,有他细致的良苦用心。那个年代,宝崑说服了建筑师郑庆顺协同逐梦,把空置着的电力站改为艺术中心,两人切磋后草图浮现,宝崑把计划上呈当局。许是88年光景?某夜陈永墀、黄意会、潘正镭与我等数人在市区聚聊。其时,意会正在帮忙宝崑的实践表演艺术学院做舞台设计,永墀则在实践上导演课,与宝崑时有接触。那夜他们透露,第一所民间艺术中心就快诞生,当局将腾出亚美尼亚街空置的电力站,交由宝崑主导经营。

一代人做一代事,当年的文青早已耳顺,咀嚼初阶时期的电力站,味简却有回甘,不禁念着它的好。

画家黄意会的首个纸刻展“赤道走索”,就在这里插旗飘扬,这冷门的艺术品种,好歹带出一点不同的气象。近日我联系意会,聊聊那年电力站的纸刻展,他出示几帧当年的现场照。30年后回望,时光虽定格在相纸上,心情却不。

过些时日,老童军郭宝崑取得电力站钥匙,约了艺术家陈瑞献与建筑师陈智成,诸子夜访电力站,讨论把电力站改造成艺术中心的具体方案。瑞献后来为电力站艺术中心的正门牌匾留下中英墨宝;建筑内部改造工程则交由公共工程局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