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连科在北京接受《联合早报》长途电话访问时说:“传统的现实主义已经不足以描绘当下中国现实之荒诞与复杂。目前中国的‘现实’不能以常规来衡量,生活的逻辑已脱离整个世界的范围。”
由《联合早报》与通商中国联合举办的“名人演说系列”于2008年展开,是一项高质量的政治、经济及文化论坛,每年邀请各界知名人士来新加坡主讲,并与新加坡公众分享当今国际社会的热门课题。此论坛也获新加坡报业控股基金的支持。
阎连科说:“日常发生的事我们已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理解,真实的下面有真实,有的被掩盖。文学应该关注那些看不见的真实,那些不曾被记录的真实。说得更详细,就是我们生活的‘真实’里还有一个‘内真实’,一个深层的真实。”他认为,目前中国发生的一些事情,却有不被外界所知的内在规律,外人看起来荒诞,却是最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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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现实主义不足描绘当下中国
阎连科近年获奖不断,除了曾多次获得鲁迅文学奖、老舍文学奖等中国文学奖项之外,2012年获颁马来西亚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大奖,2014年荣获卡夫卡文学奖,2015年获红楼梦文学奖。在这之前,阎连科先后于2012年、2014年,以《四书》《炸裂志》获“红楼梦”奖决审团奖。
《日熄》在中国没出版,但在港台出版了。红楼梦奖评委颁奖词称,《日熄》“以中原大地的‘死亡仪式‘(葬丧传统及其‘变革’)为发端,小说展示道德秩序和价值的大面积崩坏,一直扩展到‘日头死掉,时间死掉’的末日奇观。永远的黑夜意味着梦游瘟疫的永无休止,意味着末日救赎的无望。小说借由叙事结构的安排,对历史时间的扭曲和现实的变形,把小说提升到超越语言的层面。无言之隐,泣血之痛,连文本中的那名作家‘阎伯’也只能希冀自己可在梦游中与之相逢。”
他说,神实主义的鲜明特色是创造真实。但今天中国的现实无法让全世界理解,今天的中国现实,也已经不能用现实主义来表达,例如不久前东北发生的黑心疫苗事件,又如山东青岛的一家医院采购假药,被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处罚,结果罚款金额仅仅数百元人民币,这些发生在现实生活的事件令人无法理解。
阎连科说,面对中国的一些历史与事实,他再也无法用传统的现实主义来创作,神实主义更为得心应手。
阎连科并非将《炸裂志》写成一般意义上的“现实”,而是一部充满荒谬色彩的“地方志”。小说名 “炸裂”,是小说家虚构的一个村名。阎连科借地方志的形式,写“炸裂”这个偏僻的村落如何在30年间,以惊人的速度变成一个超级大都会的“炸裂”过程。“炸裂”中的人有自己的生财之道,然而当“炸裂村”成为超级大都会后,也集体陷入疯狂中。“炸裂”是对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现实的隐喻,暗喻改革开放的来势汹汹,在巨变中,世道人心也开始分裂。
对于这部备受关注的小说,阎连科说,《日熄》是一场“集体创作”,在创作《日熄》过程中,他向许多朋友请教,也向任教的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的学生征询意见,听取他们的看法,重新思索下,做出适当的修改。
他说:“关于中国的宗教问题,至今仍是敏感问题,也是个普遍的问题,但文学一直在回避,长期不去关注。我前年开始关注这个问题,并决定不回避。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写其他作家没写的,其他作家漏掉的就留给我来做吧!文学资源本来就是这样,不应该漏掉人的生活经验。”
阎连科1958年出生于中国河南嵩县,毕业于河南大学政教系和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应征入伍后从事文学创作,成为专业作家,现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代表作品有《日光流年》《受活》《丁庄梦》《风雅颂》《四书》《炸裂志》《日熄》等,作品被译成英、法、德、日、韩、西班牙、挪威、丹麦、蒙古等20多种语言。
阎连科又举他另一部作品《四书》为例,小说有一个情节,一个像小法西斯的小孩,使到成千上万的知识分子在他监督下劳动。孩子要知识分子大炼钢铁,在每亩地上种出一万斤小麦,结果知识分子们果真去炼钢,作家为了自由,真的找了一块地,把小麦种在皇陵上,用自己的鲜血当水每天浇地,甚至把十个手指弄破,趁着下雨,满天挥洒自己的血液,让雨水落在小麦上,小麦果然长出来。
阎连科认为,神实主义在故事上与其他各种写作方式的区别,在于它寻求内真实,仰仗“内因果”,他的长篇小说《炸裂志》可说是对神实主义的实践。
阎连科将于9月22日,应联合早报与通商中国之邀,到新加坡发表专题演讲,讲题为:《当下写作的新困境》。
阎连科举出《炸裂志》另一个例子,写拆迁问题。小说并没有直接刻画建筑物被强拆,但在小说家笔下,军队来回在建筑外面出现,楼房就自己消失掉。在阎连科看来,这样写建筑物被强拆,更为直接、有力。
文学评论家陈思和说:“阎连科天生具有奇幻的想象力,又是当代中国最具探索勇气的小说家,他的小说从不重复自己的写作经验,每一部都具有小说形式的探索性,开掘新的令人喜悦的思想深度。他是备受关注而被争议,不是因为备受争议才被关注。”
时间:下午2时30分至5时
关于《炸裂志》中“神秘现实主义”手法,阎连科举例子:《炸裂志》小说开头,主人公孔明亮只是一个村长,他特别想和秘书发展亲密关系,但秘书不愿意,后来村长当上镇长,秘书程菁的衣服扣子自动纷纷掉落,主动在镇长面前宽衣解带。这儿有个“内真实”“内因果”在里面,为了利益,人可以不择手段,权力也就无所不能。《炸裂志》很多地方都贯穿这种内因果的关系,这是“神实主义”与“魔幻现实”不同之处。
现实主义是全因果,魔幻或荒诞主义是半因果。阎连科认为,他的神实主义更注重的是最内在的、人们看不见的内因果、内逻辑。阎连科心中的神实主义,是尽可能不以魔幻现实主义的半因果物理关系书写,只强调内因果。“很多事情表面的因果逻辑关系完全不存在,但它必然有个内在的、看不见的因果关系,这就是我强调的神实主义。”
阎连科说,读者不怀疑小说所描写的,两块磁铁所到之处,铁器会纷纷落下,因为磁铁和铁钉有物理关系。又如《百年孤独》写人生出来都长尾巴,这也和人类的进化有物理关系。阎连科认为,魔幻现实是某种半因果关系,可能三分因,七分果,并不对等,但有其关连,是物理逻辑的无限放大。
阎连科——下个获诺贝尔文学奖中国作家?
很多人预言,阎连科将是下一个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但阎连科显然不关注这个问题,他认为一个作家最重要的,还是把小说写好。
他说,多年前已想写《炸裂志》这样的小说,2012年他在香港浸会大学驻校三个月,其间去了一趟深圳,《炸裂志》也在深圳之行,一瞬间有了灵感。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写的是深圳,而是心目中河南的一个村庄。《炸裂志》问世后获得各方青睐,2014年获得《亞洲週刊》十大小說,同年,获第五屆红楼梦文学奖“决审团奖”。
阎连科的最大特点是,作品对社会与时代具高度关注和关怀,同时不断探索写作手法与风格,并为自己的作品立下一个新名词:“神实主义”,也即“神秘现实主义”。
阎连科近年来另一本受注目的小说,是2015年获得第六届“红楼梦奖”首奖的《日熄》。
《日熄》集体梦游的疯狂状态
中国作家阎连科的作品不断探索写作手法与风格,他为自己的作品立下一个新名词:神实主义,即“神秘现实主义”。神实主义的鲜明特色是创造真实。
他强调,神实主义绝不排斥现实主义,而是更深层的真实。但神实主义在创作中摒弃固有的真实生活表面逻辑关系,去探求一种‘不存在’的,看不见的真实,被真实掩盖的真实。神实主义与现实主义的联系不是生活的直接因果,也不是有一说一,而是基于日常生活与社会现实的想象、寓言、幻想等,这些都是神实主义通向真实和现实的手法。
在阎连科看来,所谓“魔幻现实”有内在物理因果关系。阎连科以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为例子,在小说的第一段,吉卜赛人到村子向村人介绍最新的发明,他们带来的其实是磁铁,吉卜赛人把那磁铁说成是马其顿的炼铁术士们创造的第八奇迹,当众作惊人表演,大家惊异地看到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纷纷从原地落下,木板因铁钉和螺钉没命地挣脱出来而嘎嘎作响,甚至连那些遗失很久的东西,居然从人们寻找多遍的地方跳出来。
《日熄》想象大胆,隐喻强烈,写一场声势浩大,蔓延整个皋田镇的梦游。故事发生在炎夏,农民由于天气热,又忙着抢收麦子,过度劳累下,一夜之间患上集体梦游。梦游里,人们将白天心里想的、不敢做的都在梦里做了。于是偷盗、强奸、打杀,集体梦游进入疯狂状态。
魔幻现实有物理逻辑
名人演说系列2018:阎连科主讲《当下写作的新困境》
这些小说情节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的,但读者并不质疑,会觉得真实,这跟现实主义完全不同。对阎连科来说,最终是“神实主义”解决这个“真实”问题。
阎连科目前已计划写新的长篇,这个长篇和他过去的作品不一样,取材于他从未触及的宗教题材。
有人称阎连科为“魔幻现实主义”或“荒诞现实主义”,但阎连科说,他不认同这些称号。
《炸裂志》实践神实主义
阎连科接受《联合早报》长途电话访问时说:“传统的现实主义已经不足以描绘当下中国现实之荒诞与复杂。目前中国的‘现实’不能以常规来衡量,生活的逻辑已脱离整个世界的范围。”
日期:2014年阎连科获得捷克颁发的卡夫卡文学奖,这也是卡夫卡文学奖设立14年首次授予中国作家,历届获奖者均为世界级作家如菲利普·罗斯、村上春树、耶利内克、哈罗德·品特等。授奖词说:“阎连科多年写作,一直在寻找20世纪以来中国命运的矛盾。他有着犀利的讽刺和对现实的观察能力,最重要的是他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