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美国这个核心成员后,经济体量最大的日本继续主导谈判,最终11个国家在2018年签署重新命名的CPTPP,协议在当年12月生效。

此外,在电子商务领域,CPTPP强调信息和数据的跨境自由流动、保证互联网自由开放等,但中国认为数字化传输内容和服务方面的规则过于敏感。出于网络安全和国家安全考量,中国也对跨境数据流动实施较严格控制。

有观点也认为,中国可通过加入CPTPP倒逼国内改革,以此达到“二次入世”的效应。

与中国在去年底同亚细安10国以及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共同签署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不同,CPTPP不仅是缔约国之间的一份关税协议,更采取高定位和高标准,纳入国企竞争、政府采购、劳工待遇、环境保护等条款。

北京有多大决心“啃硬骨头”?

去年11月20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亚太经合组织峰会(APEC)上表态,中国将积极考虑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展协定》(CPTPP)。

郝福满进一步说,签署RCEP后,中国已经享有了与东方世界在贸易上进一步融合的好处,中国与欧盟达成中欧投资协定后,中国与欧洲之间围绕市场准入问题的紧张也得到解决,一些人现在甚至期待中欧自由贸易协定。他因此认为:“现阶段,中国国内改革面临的外部压力很小。”

当前国家角色更大 改革动力或不足

中国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前,在国内遇到既得利益集团的强大阻力,一些人甚至预言中国将被绑在西方国家的经济战车上成为附庸。但加入世贸后,中国经济迎来“黄金10年”,击破“狼来了”的担忧。

她举例,CPTPP要求政府采购必须公开、透明和具有竞争力;虽然可以采取资格预审或有限制的招标,但只限于特定领域;缔约方得对争端解决保持开放;投资章节也对依法保护国内外投资者提出要求。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郝福满(Bert Hofman)受访时研判,目前而言,中国对CPTPP的兴趣表达只是一种渴望,而不是即刻的政策选项。

奥巴马时期美国力推TPP的目的之一,是制定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把中国排除在亚太主流贸易圈外。

对此,李明江判断,中国高层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宣示这个政策立场并不是贸然的。“内部可能已经做过调研,取得了大致共识……一个可能性是中国确实认为CPTPP的标准和要求,符合中国改革的大方向。”

不过,陈庆珠对中国满足CPTPP的知识产权保护要求有信心。她说:“中国在资讯科技领域取得跨越式发展,国内科技巨头成长,中国也会希望保护国内创新者的知识产权。”

他指出,CPTPP对国有企业、产业政策(包括补贴)以及劳工和环境标准的要求很高。“虽然中国完全有能力实施所须的改革以达到标准,但现行的政策方向却有所不同,国家的角色更大,产业政策更加积极,因此从中国的角度看,加入CPTPP不会带来好处。”

即便没有美国的干预,日本等一些其他CPTPP成员也对中国能否满足高标准的知识产权、国企改革、劳工权益等要求存在疑虑。

独立工会要求难满足 跨境数据流动限制难松动

不过,特朗普2017年1月出任美国总统后,以TPP不利于制造业回流美国为由宣布“退群”。

中国橄榄枝遇地缘政治障碍

但面对重重困难,北京有多大的决心“啃硬骨头”,此番积极态度,只是为了积攒同美国博弈的筹码,还是要为深化改革开放寻求新的动力?

日本是CPTPP的“领头羊”,也是2021年的轮值主席国。菅义伟的态度,无疑给早前的乐观情绪泼了一瓢冷水。

“中国过去在全球自由贸易秩序下是获益者,但站在美国角度,中国的获益已成为美国的威胁……在国际政治上,美国这一关很难过。”

李明江指出,如果中国无法当下立刻满足CPTPP的标准,或许能在谈判中以市场开放作为交换,向现有成员争取时间窗口落实改革。但他不讳言,美国很可能强烈反对中国加入CPTPP,并采取行动向CPTPP成员施压,阻止中国启动相关进程。

CPTPP总共有26个章节,涵盖贸易和投资的所有领域,阐明了成员之间经济交流的规则和程序。考虑到现行的规则已生效实施,中国要“入群”,必须做好准备接受各方已经达成的协定,意味着中国必须做出深刻改变。

出于这个考量,TPP条款包括成员的政治体制必须尊重自由、民主、法治、基本人权等普世价值。在国有企业、政府采购、劳工权益、环境保护等方面,TPP的规则也都让中国望而却步。

针对中国如何化解这些外部阻碍,陈庆珠说:“中国可加强双边关系,朝着让中国的加入为CPTPP成员带来互惠经济结果的方向努力,以克服各种异议。”

目前在中国,工会在日常的功能性运作上可保持相对独立,但必须接受中共的政治领导。

香港城市大学法学院教授、中国法与比较法研究中心主任王江雨受访时向《联合早报》指出,中国当前的政治经济体制与CPTPP的规则有很多不匹配,说中国和CPTPP的门槛尚有很大距离并非危言耸听。

有分析认为,中国在国企领域推动根本性改革面对挑战,其政治体制的特殊性是不可忽视。

路透社上月引述中国官方消息人士指,中国已就相关事宜进行前期酝酿筹备,并认为加入CPTPP之路面临制度性障碍难题,但总体符合中国发展利益。

陈庆珠指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时,时任中国总理朱镕基就曾以此为契机,推动中国在当时的经济发展阶段展开必要改革,中国也在加入世贸后繁荣发展。

陈庆珠也预判,在政府采购、投资、争端解决机制等章节,也可能让中国为难。

生效已有两年的CPTPP,是目前全球标准最高的自由贸易协定。

“虽然有领导人的政治决心,但真正要加入还有很多问题……如果(中国)不做大幅度改革,在某些领域甚至是颠覆性改革,CPTPP的一些规则是很难绕过去的。”

他研判,CPTPP的主要成员中,如日本、澳大利亚都是美国盟友,一旦牵扯到美国,这些国家的外交政策就缺乏独立性,在中国加入CPTPP问题上很难不顾美国的态度。

中国要加入CPTPP必须争取现有的成员一致通过,在中美激烈博弈的背景下,分析人士也预判,中国伸出的“入群”橄榄枝可能因地缘政治而碰壁。

然而,据日本《产经新闻》本月3日报道,日本首相菅义伟在一个专访中直言,中国现行的政治经济体制,很难加入CPTPP,日本也会对此审慎因应。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李明江受访时指出,国有企业虽然是经济问题,但却是支撑中国政治体制的一个重要环节。

新加坡外交部巡回大使陈庆珠受访时说:“不是所有的改变都会受到中国一些领域和参与者的欢迎。中国须要计算加入CPTPP的代价和收益,但加入国际协定就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去年11月中国表态将积极考虑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展协定》(CPTPP),在拜登政府上台前抢了一个先手。但北京是否做好准备,进行颠覆性改革,以满足CPTPP的苛刻标准,同时达到“二次入世”的效应?面对中国伸出的橄榄枝,CPTPP现有成员如何表态?

国企规则是显著门槛 但中国仍坚持由党领导

中国领导人是在RCEP签署的五天后趁热打铁,表示要加入条件更苛刻的CPTPP,这有利于中国突围美国打造的对华经贸和意识形态统一战线。

CPTPP的劳工权益条款,是中国加入CPTPP的另一个门槛。王江雨指出,CPTPP有独立工会的要求,而在中国现有的体制下,这也几乎不可能满足。

中国高层和《政府工作报告》等重要官方文件,近年来曾多次提出国有企业“竞争中性原则”,与CPTPP规则要求的方向大致相同。但与此同时,中国仍强调做大做强国有企业,国有企业也是中国“举国体制”的工具。

“这关系到执政党和政府掌控资源的能力,如果按照CPTPP的要求(改革),一定程度上会削弱中国党政体系掌控资源的能力。”

相对而言,CPTPP的标准虽高,但并非遥不可及,以国有企业条款为例,同样国企比率较重的越南,就通过谈判争取到执行相关条款的过渡期限。

她说:“习主席的表态,可能是在表明中国准备好考虑展开中国当前经济阶段所需的改革。日本等其他国家也曾通过贸易协定,迫使本国加速改革。”

这是中国在去年底的一系列国际多边峰会上,最受瞩目的表态,外界对中国加入CPTPP的乐观预期随即升温。

或向成员施压阻挠 美国态度左右成败

目前美国不是CPTPP成员,考虑美国国内之前对TPP的反对声音,以及当前美国国内疫情严重等问题,拜登政府上台后,立刻重返CPTPP的可能性也较低,但这不意味着华盛顿不会阻挠中国“入群”。

王江雨说:“CPTPP要求国企必须是商业运作,是独立的企业,但中国的国企仍坚持党的领导。”

CPTPP代表经贸规则最高标准

从地缘政治角度,她认为,中国也能借此加入新的区域架构、集团(groupings),成为更大的、基于规则的经济社群的一部分。

以此倒逼国内改革 达到“二次入世”效应

分析:中国可达到 知识产权保护要求

陈庆珠进一步指出,在中国国内,推进这些改革有益于中国下一阶段经济发展。“落实这些改革,是因为中国签署了一项自己选择的协议,而不是由任何一个国家强加于它。”

CPTPP要求国企信息透明,各缔约国要相互分享各自国有企业的信息,政府不能向国企提供补贴、融资优惠等,以消除政府对市场的过分干预。据了解,在此之前,从未有自贸协定对国有企业的商业活动竞争行为做出如此严格的要求。

CPTPP的前身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最初由智利、新加坡、新西兰、文莱在2005年发起。美国在2008年宣布加入谈判后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加入谈判的国家随后扩展至12个。

“RCEP的签署已经让美国面对很大压力,中欧投资协定也让美国感到压力,如果中国再加入CPTPP,基本上等于拿到了世界经济领域的主导权。”

外界普遍认为,CPTPP对中国而言,最显著的一个门槛是国有企业规则。

不过,也有悲观者认为,中国并没有强大的动力进行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