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活,这是欧建伦应对旅行中各种突如其来变故的不二法门。

在武装部队服役近37载,拥有丰富后勤管理经验的欧建伦在退役前最后五年不断问自己:“退休后做什么?”

就在上星期一(7月29日),欧建伦登上了前往俄罗斯的飞机,又一次开始为期两个月的背包之旅。他要从莫斯科一路南下到中国云南,打算在广西结束行程,全程直线距离超过6600公里。问他有什么计划,他说只知道是去当地农场和客栈帮忙。

本期《大特写》,让我们一同走进欧建伦的旅行世界,听他述说何谓“人生退休才开始”。

采访中,欧建伦多次强调自己是“低调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新加坡人”。他不时在个人面簿分享所见所闻,“既有前同僚说‘好羡慕你啊’,也有人笑我‘疯了’”。

“想要做和适合做是两回事,我发现我很适应背包客的生活。但想要真正了解当地文化,就要和当地人长期接触,建立友谊,不然这和随团出游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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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西兰的农场,欧建伦每天清晨锯下100多棵圣诞树,还要将它们整齐排列,方便运输和销售。

(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谈起旅行动机,欧建伦说:“年轻时,我们拼成家立业,拼孩子教育,拼升职加薪。难得旅游,又是跟团游,或是人在外国,心在工作。55岁到65岁是人生里程碑中的黄金年华,我还健壮,应该趁现在多走走看看。等到体力不允许了,回来再做工也不迟。”

作为回报,农场提供工作期间的全部食宿,欧建伦也在闲暇时候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农场里,享受“孤独”。

怎么办?随机应变,马上改变行程。欧建伦靠着当地交通工具从南走到北,还受邀参加当地马来西亚人的月度聚会,一解乡愁。

站在退休的十字路口,人生的下一个阶段该何去何从?


用他的话说,“没有计划就是计划”。

于是,欧建伦想到了上网找义工或打工换食宿。根据当地提供的机会,决定游历的国家。他也活用新加坡护照强大的免签政策,先买单程机票,做两到三个星期的义工,再根据当地人的推荐自行探索,最终在旅途中决定回国日期。

他也不止一次提到自己“幸运”。无论在家庭还是经济上,他坦言没有负担,兄弟姐妹和两个已独立的儿子理解他当背包族的决定,加上多年的积蓄和投资也让欧建伦“没有顾虑地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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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泰国北部披集府(Phichit)一所小学教英文,为了管住调皮的学生,欧建伦运用各种游戏让他们在玩耍中学习。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教书的最后一天,几个孩子凑钱买了糖果和卡片送给我。他们都来自贫穷家庭,这么做并不容易。我真的很开心”。

末了,他潇洒地甩下一句“具体做什么,去到再说。”

欧建伦自认以前可没这么灵活,是旅行改变了他。旅途也改变了他的心境,放下戒备心,放下对“效率”的执着,开阔眼界,也调整自己的思维模式,试着从多个角度看问题。

旅行必备技能:灵活

此次欧建伦选择说出自己的经历,是为了告诉同辈,退休后平凡的人生也能活出很多种可能,活跃乐龄也绝非空谈。

欧建伦透露,每次旅行的预算上限约为2000元,路上省下的部分,就留给下一次旅行。

放下对‘效率’的执着

回忆起处女之行,欧建伦仍历历在目。“我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到农场做什么。作为一名习惯凡事都计划好的新加坡人,还是有点害怕。转念一想,就算对方最后不出现,自己损失也不大。随机应对变化,不就是人生嘛。”

去年,欧建伦在网上看到韩国釜山一家专给当地大学生锻炼外语的咖啡屋招募志愿者,他应征成功,却在出发前一天被告知“已招满了人”。

“好比我在印度坐火车,过了预定时间20分钟它还不来,我着急地询问管理员,他却笑着对我说‘不用急’。最后火车延误一小时才抵达,当地乘客也不慌不忙,我才意识到这就是印度人的时间观念,不能将我们的与他们的强加对比。”

长年军队生涯练就欧建伦健康体魄。退休后,他依然积极游泳、骑车和跑步,保持精瘦身材,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那岂不是应了广东人的老话“贴钱买难受”?欧建伦回应:“这和去坐过山车是一样的道理。你害怕,但还是想体验。你一次次考验自己的极限,在经历中磨炼,不仅变得更自信,而且下次面对更大的挑战时能从容应对。”

“农场附近没有商业设施,极目所见都是绿意,听到的除了风声,只有散养的牛发出的哞叫。说我‘山龟’也好,那时只想到原来世界真的很大,人的生活可以选择这样的平静。”

为了测试自己是否适合背包客生活,欧建伦先实验性地花了一个月时间,游历邻近的缅甸和越南等国。他住背包客栈,和年纪足以当他孩子的各国旅客共住多人宿舍,使用公共浴室,吃当地路边摊档,甚至在客栈厨房自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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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建伦今年6月到柬埔寨寺庙教年轻僧人英语,他在面簿写道,“第一次教僧人好紧张!不能乱乱来啊,不然就没保庇了”。

“想在出发前找好‘义工’并不容易。网络上大多是要给钱中介才有的义工机会,或者写到‘有龙有凤’,结果仔细了解才知道不是想象中的情况。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又遭拒绝。吃了六七次闭门羹,也到了出发时间了。于是决定边走边找,找不到就算。”

旅行:没有计划就是计划

所幸的是,就算当天欧建伦坐巴士不慎下错站,农场主人依然如约而来。悬着的心刚放下,到了农场,欧建伦“头又大了”。

2016年12月,欧建伦参加完儿子的婚礼后,登上前往新西兰的飞机,展开退休后首次真正意义上的独自旅行。

“我对当‘陪客’陪练英语的点子很感兴趣,还特意为此学会用Skype,进行了人生迄今唯一一次网络面试。如此慎重其事,结果计划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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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度假村内存放滑雪装备的仓库由可不断移动的集装箱改造而成。到了移动仓库时,欧建伦就要一专多能,帮忙拆卸集装箱内设备。

同样在印度,留下了让欧建伦难过的瞬间。以华英双语混杂受访的欧建伦说,他当时每天上午在北印旁遮普邦(Punjab)一所中学帮助当地锡克族学生准备英语口试。

旅途痛苦,但依然要体验

欧建伦说,那是他所有旅行中最害怕的瞬间。“我随身只携带了手机和护照,所有行李都在车上。霎时间很多想法冒出来,却连电话都不懂要打给谁。”

原来,占地20公顷(约等于28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的圣诞树农场只有他一人帮工。新西兰家庭庆祝圣诞节一定要用真的圣诞树,农场一年生意就靠年末三个多星期的销售。

55岁那年,欧建伦正式离开工作岗位,也背起行囊出发。

他自认单凭N水准学历,转业没有市场,于是抽空把三、四、五号驾照全考到手,从普通德士到重型车辆通通搞定,提高技能保障。

另一次靠灵活拯救旅程的例子同样发生在新西兰。欧建伦搭巴士赶路,途中在高速公路停靠点稍作休息。等他解手出来发现,巴士丢下他和一组中国家庭开走了。

抱持“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心态,年近六旬的退休国人欧建伦拿起行囊,成为一名背包客,过起“打工换食宿”的生活。

请欧建伦用一个词形容一个人的旅程,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痛苦”。

不到三年,目前“单身”育有两个儿子的他,走过11个国家和地区,最短的待了四个星期,最长的逗留两个半月。有时做义工,有时打工换食宿,例如在印度教英语、在斯里兰卡摘椰子、在新西兰卖圣诞树、在日本度假村整理滑雪装备、在台湾看管日托孩子、在尼泊尔种菜养羊……

有人急流勇退,在家含饴弄孙;有人惶惶不可终日,闭门不出;也有人退而不休,积极寻找职场第二春。

“有天下午我去逛村里的市场,突然听到有人喊‘老师’,结果发现是我的中一学生。他上午上课,下午就要跟着父母卖菜帮补生计,小小年纪扛起生活重担。类似的情况在东南亚比比皆是,我在缅甸参加一个三天两夜、每天走28公里的徒步团,向导就是为了赚钱读书的学生。这些都让我既感动又难过。”


到了奥克兰,欧建伦联系到一家位于奥克兰西北部小镇海伦斯维尔(Helensville)的农场主人。对方在电话中告诉他,会在某个时间到小镇车站接他。

“退休前,长官邀我续约,一些同僚转行当营运经理,但过不了‘从长官变下属’那一关。我先问自己‘要不要做’,再是‘可以不要做吗’,最后内心告诉自己,人生不应该这样。”

“每天早上5点多就起床收割,一次就要锯100多棵,有的还高达三米。农场主人不在的时候,我还要兼顾卖树。第一天就想打退堂鼓,但又不想败坏国人形象,就咬咬牙坚持了30天。”

每次预算上限2000元

他在路上既结识了五湖四海的背包中人,也目睹了当地因教育制度不健全,众多学龄儿童失学、在路边无所事事或是当童工的境况。感受不一样的生活,坚定了欧建伦继续上路的决心。

当阿公的年纪却选择独自一人浪迹天涯,欧建伦(58岁)不是没有挣扎过。

首次独自旅行

情急之下,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追车。硬着头皮向周围的车辆求助,还真有一对夫妇愿意带他一程,碰碰运气。结果幸运地在下一个小镇赶上了糊涂巴士,行囊完好。

农场唯一的帮工

“若保持目前的体力与心态,希望到63岁还能去背包旅行。其实无论大小事,当你坚持信念去做的时候,就会找各种原因与管道去说服自己实行。兴趣没了,动力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