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们现在处于各种剧烈且急速之变化的时代,传统的社会结构与价值观正在被颠覆的过程中,“结婚”这回事难免也被波及。 

单看剧情,本片剑指多方的批判性显而易见。尤其是剧中人着了魔似的一定要跟恋爱对象奠定彼此之间所谓的共同点,而这些共同点又大多极其流于表面,更是显出本片对某种爱情观(或者许多人感情的本质)的极度不屑。

悲剧一再上演

在新旧价值观、新旧社会现实交替之际,自然会出现两边互相推挤的紧张状况。曾获得2015年康城电影节评审团奖的《龙虾》(The Lobster;又名《单身动物园》)是产生于时代夹缝的作品,对此进行反映与反思。  

它幻想的荒诞性不过是放大了现实中群众态度的荒诞性。剧中的主流社会把单身者集中起来强制管理,规定他们要在一定期限内找到伴侣,否则就会送到“变身房”,被变成自己所选择的动物流放到野外。男主角大卫(Colin Farrell,科林法洛饰)是被关押的人士之一。他不想变成龙虾,只好跟某些同伴一样,试图靠虚情假意赢得爱侣来过关。不料硬撑的情意被识破,他只好逃入树林,加入反对现有体制的非法社群。这批人另走极端,绝对不容许谈恋爱,违犯者都得处以可怕的刑罚。大卫偏偏就在这里找到了真心喜欢的对象,开始了一段秘密的恋情。大家不难想象,往下肯定要出问题。

人类自有文明以来,一直都把婚姻视为重要的人生必经之路。

饰演女主角的Rachel Weisz(雷切尔韦姿)似乎是很有想法的演员,自《盗墓迷城》(The Mummy)以后接演的戏,包括不少颇具价值的不落俗套之作,这次也不例外。至于执导《龙虾》的希腊鬼才Yorgos Lanthimos(尤格蓝西莫),其新作《可怜的东西》(Poor Things)最近才荣获金球奖的音乐/喜剧类最佳影片奖,相信亦有一定的可看性,若有适当的机缘再分享。

既然有“科幻”(科学幻想)这个范畴,当然也可以有“社幻”(社会幻想)。《龙虾》经常被人描述为“黑色喜剧”,但我更倾向于把它看成是“社幻荒诞剧”。

根据权威性的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数据,从1980年到2021年,在40岁的美国人当中,始终未婚者的比重已从6%稳健地攀升到25%。在2013年,社会学家科恩(Philip Cohen)指出,美国结婚率倘若下降的势头不减,理论上会在2042年达到0%。他坦言:“当然,我不认为真的会达到0%,但同时我实在也看不到结婚率有什么反弹的理由。”这并非仅限于发展国家的趋势,如今八成以上的世人都生活在迟婚(甚至不婚)越来越普遍的社会环境中。

《龙虾》在The Projector上映,本月21日放映最后一场,详情请见:theprojector.sg/films-and-events/the-lobster/

批判主要是穿着“非人化”的外衣。这里的“非人化”不仅借人兽之别而获得凸显,并且还得力于人物之间林林总总有违常人情理(却又被常态化)的、具有强烈违和感的表现。剧中甚至连音乐都时有不协调感,像干扰观影体验或剧情动态的噪音多过像入戏的配乐。

退一步来说,把《龙虾》支撑起来的,实为比违和更宽广的范畴:矛盾。城市的文明与树林的野生,不准单身与不准恋爱,坦率与虚伪,真中有假和假中有真,冷血与热情,禁欲与纵欲,解放与束缚——剧中的矛盾点仰俯皆是,时而以突兀且非常激烈的方式(比如片子开头忽然杀牛那一段,种种的自残,女佣的情色服务等等)爆发,形成层层叠叠的戏剧性。

《龙虾》最让我认可的一点,是它的深层揭示很有可转移性,不必拘限于男女关系这方面的课题。我们看犯“单身罪”的大卫从城市的无形囚笼逃到树林的社群,不禁要问:真的逃离了吗?大卫表面上是逃走了,其实心里还刻印着旧观点、旧社会范式,在行为模式上继续为其所支配。这样的悲剧不是在千千万万不同的人生境况中一再上演着吗?可叹!

违和与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