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美国霜堡大学历史系助理教授,郑和国际和平基金会主席,专攻中国和穆斯林世界关系研究

如今,源自新疆的族群冲突和来自阿富汗的复仇模式几乎重现。东突厥伊斯兰运动和突厥斯坦伊斯兰党的视频宣传,无不充斥着复仇的威胁,而唯一和中国接壤的阿富汗地区就是巴达克山。但是当代巴达克山维吾尔武装组织的存在,已经不是单纯的阿富汗和中国的双边问题。

如前所述,就在媒体报道中国要在巴达克山建立军事基地之后不久,美国对巴达克山所谓的“东突厥伊斯兰运动“训练营地进行了战略轰炸(尽管事后阿富汗观察家确认此次受袭者中并没有发现维吾尔人),这是自朝鲜战争以来,美军在距离中国最近的地方采取的战略轰炸行动。

这些反恐合作均表明,中国将在阿富汗的维吾尔武装组织视为巨大的安全挑战,担心这些武装组织可能通过瓦罕走廊对中国新疆构成安全隐患。

如果阿富汗的战乱不断以及新疆的族群仇恨继续,那么巴达克山注定将成为各种恐怖组织汇集的下一个重镇,同时也将成为中美“反恐”的竞争战场。

维吾尔人在当代阿富汗的存在是当代新疆民族关系和族群政治恶化的产物。由于担心维吾尔人在苏联解体后,也可能效仿中亚民族独立建国,新疆展开了声势浩大的 “反三股势力”的运动(即反暴力恐怖势力,反民族分裂势力和反宗教极端势力)。正如学者们所观察到的那样,正是在1990年至2010年之间,新疆逐渐将维吾尔族的民族身份和宗教习俗同中国国家安全相提并论。

更麻烦的是,随着巴达克山丰富矿产资源的发现和美国投资公司(如摩根集团)的捷足先登,巴达克山不仅成为美国安全利益的一个关注点,而且也成为美国经济利益所在地。雇佣了欧美特种部队以及地方化的欧美私人安保公司,改头换面地成为阿富汗主要矿区的“维稳”和“反恐”工具,而且也成为各个大国推进各自阿富汗政策的重要推手。由于这些安保公司和其母国政治和安全的伴生联系,现代跨国安保公司将不可避免地成为阿富汗大博弈的新型玩家。

与此同时,普什图酋长艾哈迈德·沙阿·都兰尼统一了阿富汗境内主要部落,甚至击败了印度北部的印度教王国马拉特。而清朝在征服南疆的过程中与当地宗教领袖大小和卓木——霍集占与其兄波罗尼都——发生冲突。经过与清朝的几次战斗之后,大小和卓木被击败、击伤并击退到巴达克山地区。

对于阿富汗政府而言,将巴达克山转变成反维吾尔恐怖主义前沿,可以获取更多的援助;对于美欧安保公司而言,矿产资源丰富、安全环境恶化的巴达克山会成为最能获利的地区;对于大国而言,以“反恐”的名义推进遏制和基地建设战略,也可谓名正言顺。如此环环相扣、循环不断,在不久的将来,阿富汗巴达克山成为割裂东亚和中亚的中南亚朝鲜半岛,也就不足为奇。

在急剧变化的后苏联时代,新疆维吾尔人主动或被动流亡战乱不断的邻国阿富汗。美国2001年入侵阿富汗以及随后的中美反恐合作,在阿富汗发现维吾尔武装分子也就不足为奇,甚至“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The East Turkestan Islamic Movement,简称ETIM),一度成为中美的反恐目标。

2009年的7.5暴力冲突加剧了新疆的安全管控,自然也导致了更多维吾尔人流亡中亚和东南亚。随后几年,维吾尔族激进组织不仅参加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在阿富汗作战,而且一度现身叙利亚,并由于其强悍战力受到舆论关注。发生在中亚国家(如吉尔吉斯斯坦)针对中国利益的一些暴恐活动,也或多或少地出现了改头换面或升级换代的“突厥斯坦伊斯兰党(Turkistan Islamic Party,简称TIP)的身影或声调。这些邻国和地区事态的发展,迫使中国对阿富汗的政策进行大幅调整,从经贸发展转向安全合作,希望通过向喀布尔提供援助和培训,来换取阿富汗政府对维吾尔武装组织的镇压。

中阿反恐合作的目标就是希望在阿富汗的国土上消灭中国的恐怖主义组织。但是巴达克山和维吾尔恐怖组织,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中阿双边问题。随着中阿反恐合作加深之际,美军也以“反恐”的名义,动用战略轰炸机轰炸了巴达克山地区所谓的“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训练营地。尽管巴达克山的所谓维吾尔恐怖组织的实际状况不明,中美不约而同地都以反维吾尔恐怖组织的名义剑指巴达克山。

根据中亚学家的说法,艾哈迈德·沙阿甚至组建了反对清朝西进的圣战联盟,这比阿富汗80年代反抗苏联入侵的圣战早了两个多世纪。波罗尼都和卓的儿子萨利姆萨格在阿富汗昆都士幸存下来之后,或许出于相近的历史、民族和语言关联,他逃到了崛起的中国强国浩罕国。其子江格尔在19世纪初以浩罕为基地,对南疆组织了多次复仇袭击。

尽管古代中国和阿富汗地区的历史文化交流源远流长,但统一的阿富汗帝国和扩张的大清帝国之间的直接外交和政治碰撞,却发生在18世纪中期。清朝在18世纪中叶征服新疆之后,通过军事胁迫或贸易诱惑将诸多中亚游牧部落纳入“藩属”行列。被称为“爱乌罕”和“巴达克山”的两个阿富汗部落,也出现在清朝的藩属名单中并获准通商。

这次外交失利很快改变了清朝、巴达克山和艾哈迈德之间的关系。在清朝的威逼利诱之下,巴达克山酋长苏丹沙阿将大小和卓木尸首及家属遣返清朝。1765年,艾哈迈德沙阿联合布哈拉等中亚小国侵入巴达克山,并处决了苏丹沙阿。大小和卓木事件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错综复杂地重塑了清朝和中亚国家之间的关系。

在2012年至2014年期间,中国政法委书记和公安部部长周永康和郭声琨先后访阿,凸显安全合作在双边关系中的重要地位。中国高级军事代表团在2016年访阿期间承诺大规模反恐援助。根据阿富汗驻华大使最新的说法,阿富汗反恐部队可能即将在中国受训。中阿在巴达克山的反恐合作以及美国对该地区的关注,凸显出巴达克山和新疆的历史关联。

清朝吞并南疆和大小和卓木撤到巴达克山,引发了阿富汗和清朝的外交接触和交锋。1762年,艾哈迈德·沙阿遣使入京,除向乾隆赠送四匹宝马之外,并炫耀式地提及艾哈迈德沙阿在印度北部的伟业,并替大小和卓木求情。尽管清朝史料没有提及求情事宜,但却记录了阿富汗穆斯林使臣拒绝进行磕头叩拜,折射出艾哈迈德·沙阿及阿富汗帝国的强大和自信。

在急剧变化的后苏联时代,新疆维吾尔人主动或被动流亡战乱不断的邻国阿富汗。美国2001年入侵阿富汗以及随后的中美反恐合作,在阿富汗发现维吾尔武装分子也就不足为奇,甚至“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一度成为中美的反恐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