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经典,就是为了更深刻地了解自己的不足而改善,避免自欺欺人的陷阱,而不会在人世间迷失。

这与美国文学理论家布鲁姆(Harold Bloom)1994年出版的《西方正典: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里所论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从另一个角度论证阅读经典的必要性:“为了服膺意识形态而阅读根本不能算阅读。获得审美力量能让我们知道如何对自己说话和怎样承受自己……西方经典的全部意义在于使人善用自己的孤独,这一孤独的最终形式是一个人和自己死亡的相遇”,呼应了孔子“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的观察。

耶鲁—国大学院合并的争议持续,使得西方学问传统的博雅教育又一次进入国人的视野。根据维基百科的说法,它原指城市自由人(通常是有产者如贵族、手工业者)所应掌握的基本知识,包括所谓的三学(文法、修辞、逻辑)和四术(算数、几何、音乐、占星),合称文理七艺,犹如中国传统贵族教育的六艺。现代社会对于博雅教育的定义则接近通识教育,是相对于职业或专门教育而言,强调的是一种人格的培养,也就是孔子“君子不器”的精神。

结合二者之意,亲近经典,就是为了更深刻地了解自己的不足而改善,避免自欺欺人的陷阱,而不会在人世间迷失,因为经典里承载的是千锤百炼的智慧;《道德经》说“自知者明”“自胜者强”,就是这个意思。自知之明很难,因为人总有一厢情愿的倾向,是以容易被异端邪说所迷惑。

作者是本报言论组主任

当下最流行的例子,莫过于盛行于西方社会的“社会正义”运动,它把人们的不幸,完全归咎于“体制”的贪婪与盘剥,所以主张通过公权力来均贫富。新近最荒谬的一幕,是美国民主党极左派新星、纽约州众议员奥卡西奥—科尔特斯(昵称AOC),在出席被誉为“时尚界奥斯卡”的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慈善舞会时,身穿一袭背部绣着血红大字“给富人征税”(TAX THE RICH)的拖地白袍;反讽的是,舞会的入场券每张要价2万5000美元,纯粹是个非富即贵结交的“体制性”场合。但深信AOC在为穷人伸张正义者仍不在少数,毕竟把自己的不幸推给“体制”,总比反躬自省来得轻松容易。

美国的博雅学院虽然继承了欧洲的博雅教育精神,但也别树一帜,学院以大学本科教育为主,重视教授的授课任务更甚于一般大学教授的研究任务,课程内容文理并重,师生比例低,小班学习。创建于1701年的耶鲁博雅学院比美利坚合众国的历史还悠久,其官网强调学院重视培训学生的“基础性技能”,包括写作能力、定量推理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类似孔子所说的“辞达而已矣”。

“核心课程”被视为代表了人类文明里最根本的思想和价值观,是一种让学生能终身受益的基础学问,从中培养独立思考,辨别是非的能力,成为民主社会里有见识和担当的公民。在众多博雅“核心课程”里,最为有名的当属哥伦比亚大学和芝加哥大学;后者更在这个基础之上,为硕士生和博士生设立了“精读原典”(The Fundamentals)课程。

美国著名伦理学家富兰克福(Harry Frankfurt)就写过一本小书《论扯淡》(On Bullshit),以哲学的辨证方式,厘清了“扯淡”与“说谎”之别。扯淡并非说谎,可却是真理最大的敌人。因为撒谎者还知道何者为真,只是选择讲假话。扯淡的人并不关心真假,只在乎通过巧言令色来实现自身利益。缺乏自知者,就容易被此辈牵着鼻子走。现代社会的商业广告、政治宣传,本质上都是在扯淡。

林毓生形容这些典籍都是“经得起时间考验,不因任何时代之风尚而增损其本身价值的巨著”。他进一步指出:“每个时代都必须对这些著作加以重新探究,当新的著作对这些经典中所提示的命辞与答案挑战的时候,这些经典不但不会因遭受挑战而失色,相反的,却会因之而得到新的意义。”

耶鲁—国大学院在其官网列出一年级学生必修的七门“核心课程”——文学与人文、哲学与政治思想、社会探究比较、定量推理、科学探究、现代社会思想和浸濡历史。在这个基础上,学生才可以在二年级从14门课程里选择主修科。

在耶鲁—国大学院之后,博雅教育在本地的存续似乎还不无争议。然而,个人却未尝不能利用疫情长居家的机会,试着去亲近经典。尽管大多深奥难懂,须有名师带入门,但现今网络视频如此方便,只要用心搜索,总能远程聆听到大师的指点,在这个浑浊的时代,洗涤自己的心灵,培养处世的智慧。

据毕业自这个课程的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中国思想史学者林毓生的回忆,课程的书单涵盖了东西方文明的智慧,有亚里斯多德的《形而上学》《伦理学》、荷马史诗、希腊三大悲剧家的悲剧、《论语》《庄子》《吠陀书》、圣托马斯·阿奎那的《神学》、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笛卡尔的《方法论》、斯宾诺莎的《伦理学》、洛克的《政府二论》、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休谟的《人性论》、卢梭的《民约论》、康德的三大批判、托克维尔的《美国民主》和《旧政体与法国大革命》、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