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在的德国,德国选择党(AfD)的党魁和部分州级党首,屡次被公众和媒体指摘其主张与纳粹有相似之处,而事实上,现今整体的欧洲经济危机和世界经济的结构性矛盾,资本主义的危机和马克思主义的回归,移民和难民问题的涌现,本土族群的利益保护和外族仇视等现象,与二战时代的情形确实高度相似——这个世界又要退回原点了吗?原子弹的原。

他在见美国总统杜鲁门时,说自己觉得手上沾满鲜血,杜鲁门则掏出西装上的手帕给他,事后却说这是个“哭啼啼的婴儿科学家”,再也别把这个婊子养的(原话如此)带到白宫来。

犹太裔美国人奥本海默是原子弹之父,二战期间主导曼哈顿计划,抢在德国之前发明了原子弹,并通过在日本广岛和长崎的投放,造成日本军民13万5000人的直接死亡,终止了战争——这也是有关二战的原子弹终战说。

著名导演诺兰的《奥本海默》(Oppenheimer)近日上映,一部长达三小时的电影,可视作他的2023年宣言,也因为与当下时事的诸多关联,出现纪录片甚至“政论”特质。

奥本海默后来被美国麦卡锡主义“迫害”,被认为是美国的敌人,与苏联和共产主义者串通,阻止美苏在军事上的各种争霸。在这个意义上,奥本海默是中文词汇里的“美奸”,他里通外国的“美奸”身份,直到2022年才正式去除,虽然二战和美苏冷战早结束了。奥本海默的无罪认定,中文叫“平反昭雪”,巧的是,2022年的诺贝尔物理奖颁给了阿兰·阿斯佩(Alain Aspect)等三人构成的量子物理学家科学小组。

相对于日本,德国对二战和纳粹的历史反思,是更深刻和更成熟的,因此许多二战受侵略国家认为,不应该强化对侵略者的苦痛记忆,因为它会让被侵略的受害者及其家属深感不安;对于二战的受害者,他们因为是被杀戮者,还故意损毁证据,许多死亡数据是多方求证才获得;日本经常对二战所造成的受侵略国家死亡人数不置可否甚至直接否认,却会把自己的原子弹受难者具体到名字年龄。

这方面的大众语言、公众记忆、文化心理、传媒话语反思,在日本存在但是不够普及和常识化。

同时,关于广岛和长崎的原爆,更有名的评论是来自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他说原子弹是在二战时落下的,但这个爆炸早在人类科学知识的异化早期,就开始了。著名英国文学家艾略特的《荒原》也说到,这个世界的结束,不是轰然巨响,而是一声唏嘘。

电影中,爱因斯坦出现了两次,他对奥本海默说过,这是你的公式,你会成功的,人们会抱着你欢呼,但欢呼的是他们的胜利,不是你的。

许多学术界和政治人物认为,冷战根本没有结束,现今的俄乌战争,已经是影响全球经济、政治、文化的准军事化和局部热战,是冷战这个大地震的“强余震”,虽然主震和余震时隔78年。在这意义上,诺兰用奥本海默这个人物传记电影进行一个影像和声音版的长篇政论,不妨叫作“避免重蹈覆‘核’:讨全球军事化热战檄文”。

三个小时的电影,我坐在德国科隆一家电影院里,观众只笑了一次——几乎全是说德语的当地人,即当影片中,美国高官选择在哪里投弹时,他说投放地点有好几个选择,但首先还是不要投在东京,这个地方一方面历史和文化意义太大,还有就是他和妻子在东京度过蜜月,印象不错。

量子物理有一个奇特悖论,就是“既在又不在”,这种量子纠缠通过电影里面主人公的口吻,做了简单原理阐释,电影为了还原这些高深的知识,给许多物理公式和科学家手稿特写镜头,让这些公式不断出现在奥本海默的教室黑板上,和科研团队的讨论室里。这些公式像天书一般的出现,最初就是纯粹的理论模型,然后通过实验室测试和小规模测试,最终调动了量子物理背后惊人的力量。也就是这个原因,诺兰在电影的开篇,用写书方式放了一段书页般的扉语,说到(希腊神话人物)普罗米修斯盗火送给人类,自己却遭受神的处罚和酷刑,被绑缚的他,内脏都被鸟儿啄去。奥本海默与这个神话人物并列,其实就是在说,原子弹这个可怖的技术,一旦被人类掌握,将产生难以挽回的影响力。

奥本海默所遭遇的大战,所经历的麦卡锡主义折磨,所受的反犹主义和极端主义侵害,他在二战期间遭遇过的集团政治、军事结盟、利益倾轧、重大贫富差距与社会资源分布不均,现在又回来了。

作者是德国科隆大学全球南方国家研究中心访问学者

同时,Atom(原子)这个英文词,词根是身体的意思,加上a这个反义,就是“没有身体”的意思。我们的确有一个困境:我们的身体消失了,灵魂也在迷失。人类社会不断出现这种技术——大脑指挥技术损毁自己的身体。

在电影里,当原子弹爆炸的那一刻,导演选择让影像减帧慢速,同时长时间静默。又把轰然巨响(真的非常响,心脏病患者谨慎观看此片)的爆炸声混音进入电影中表现日常生活、日常谈话、人物回忆的片段里,让原子弹爆炸的巨响和众人欢呼的跺脚声混在一起,以此来表达一种悖论:我们(盟军)所欢喜的,他人(纳粹德国和日本)正受地狱烈火之刑。奥本海默关于核武器的核心观点是,核武器只能作为威慑,但不应该向任何人使用。

回到“既在又在”这个量子悖论,从原子弹和人类核应用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就是既存在,又被毁灭的。正如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思想实验薛定谔的猫(Schrodinger’s cat),它既是死的,也是活的。

现今整体的欧洲经济危机和世界经济的结构性矛盾,资本主义的危机和马克思主义的回归,移民和难民问题的涌现,本土族群的利益保护和外族仇视等现象,与二战时代的情形确实高度相似——这个世界又要退回原点了吗?原子弹的原。

科隆原本是历史古城,二战后90%以上历史建筑被毁,科隆大教堂幸存,是因为被二战军机当作导航塔。科隆大学旁边有个公园,名字叫广岛长崎公园。这个名字大概是提醒战争没有赢家吧?

德国的国家领导人已经在死难国家纪念碑跪下反思,同时在德国国内建立各种大屠杀纪念博物馆,举办各种研讨会和展览,有关纳粹时期的各种政治、军事、文化用语,都已经被高度敏感化,封存避讳不用。

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到原子弹背后世界的许多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