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歌名使用蒲松龄小说篇名，向读者指明来源。这可以起到两个作用：其一，把罗刹国的故事作为大框架——但只是一个框架，歌词内容并非与故事要素一一对应——好处在于，现成的故事能够提供一个叙事背景，使得歌词不必直接呈现因果关系，创造一些若有若无的隐含表达，进而增加行文的跳跃感，拓展意蕴空间，这些通常是诗意重要的触发因素。其二，歌曲依附于传统文化，赋予自己一种“文化感”。这种影响也不容小觑，因为一则来自古典名著的故事，本身就自带典雅的文人气质，这种附着于言辞的影响力会发挥潜在作用。

歌词第二个要素是用传统中医术语描述人体，这其实是一种“嫁接”，把具有文人气息的故事框架和俚俗话语，相互勾连起来。一面是传统医学术语的严谨风格和附着于其上的文化气息，一面是基本生理过程描述的俚俗性。这可以视为一种增加认知复杂程度的手法，也增加了趣味性。这种处理当然是“有意的”，由于语言使用总是受到背景的限定，故意违反规则，通常指示在常规背景中引入了不同的条件，潜在条件提供了丰富的解释空间。

我的回答是，我不想用这种二元论的方式去评价。或许从音乐和作者这两方面，更能见出我这种立场的意义。就音乐而言，有人说，一首歌好不好听，大众自有公论，或者，下载量就是公论。后一种说法肯定有问题，因为并非所有人都因为感觉好听才下载，比如我自己，就是因为它实在太火，所以想下来听听究竟是个什么感觉。我太太听了说不好听；读高中的儿子说听了觉得很奇怪，在我们家就有各种不同意见。须要留意的是，我们都是生活在一定的文化氛围中的，而当前的氛围又是由此前的传统所塑造。

“四面体”围成的空间

歌词的第四个要素，就是借由逻辑和语言哲学家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引入哲学批判。歌词中包含一些词语用法和拆字法，容易让人联想到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学说。至于这里是否暗示之前的歌词都是基于“语言游戏”的探索，抑或只是拿“语言游戏”来做自我开脱，应该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但由于提到一位哲学家而带来的思考氛围是切实的，当然也可以解读为故作深沉。

歌词第三个要素是广义上的政治要素，即对于是非黑白的划分，以及相关人物身份和特定身份之下的心态和行动的描写。在人类社会中，政治和身份从来就是不可分割的，是为“身份政治学”。比如鸡应该在黎明啼叫，如果它想要在半夜啼叫，就会成为一种或是理想或是妄想的东西；如果它付诸行动，就会带来后果；别人将依据后果来评价愿望和行动，这又会引发之后的行动。政治构架就在这种互动中形成。

作者是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教师

不能简单评价为好或不好

这些日子，刀郎的《罗刹海市》着实火了一把。不过，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火的不只是这首歌本身，还有关于它的各种解读和评论，如果没有这样那样的评注，光凭歌曲自身能火到什么程度呢？恐怕不好推测。若要理解《罗刹海市》的走红，应该包括各个侧面：歌词、音乐、作者、评论，刻意突出其中某一方面，必有失公允。

总的来说，艺术品的价值往往是多元的，歌一定要“好听”吗？想想从前在街头巷尾传唱的歌曲吧——你会有自己的结论；或者用维特根斯坦的方式问：什么是“好听”？无论你如何看待某一具体作品，它都会表征、定位、诠释一种身份特征，使需要它的人得到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当然，歌词热度最高，也是它走红的基础。具体说来，有这么几个关键要素。

就音乐说，当年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应该受到此前国风流行音乐的影响，如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小芳》和《涛声依旧》，但提到这种影响的人并不多。读者不妨去听一听，自己做出评价。

就刀郎生活的时代而言，受到影响是很自然的。这种影响不能简单评价为好或不好，但人的大脑却会对熟悉的事物产生正面反应，这是为神经科学证实了的现象。《罗刹海市》在音乐上与世纪初的作品不同，特别是它采用的混音效果不同。这可能与相关技术的发展有关，特别其中有一些电声效果。你可以认为它是为了配合歌词的奇幻内容，不过内容和形式从来就是不能完全切割的。

《罗刹海市》本轮爆红，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对刀郎的个人身份和经历的诠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种诠释和歌曲一道传播，成为歌曲本身的注解。刀郎的身份看起来也是被评述的话语刻意构建和强化的，比如“民间”“失意”“十年沉寂／磨砺”。这些概念的构建，可以说都具有标签化的特征，成了一种身份符码，它们又和歌词中的人文特质相互成就。

有人会问：你到底觉得这首歌好还是不好呢？

这样，统合来看，我们可以形象地把这首歌的歌词，描述为一个“四面体”围成的空间，一面是文人文化、一面是世俗文化、一面是政治伦理、一面是哲学批判。

中国文化的特点之一，是十分重视政治和政治身份，但是羞于直接表达，所以现实中的政治表达，往往转化为伦理的表达。歌词在这个维度的处理上，还加入了一些性暗示。这又在危正的伦理表达中混合了世俗要素，有人称之为“嬉笑怒骂”，在这个环节上比较突出。其实，性和政治从来都是艺术家热衷的主题，它们是思想的角力场。知识分子钟爱批判性，也在这个维度上显现。